秋收一过，村子里的日子就慢了下来，连风都带着几分闲淡。
男人们扛起弓箭、背上猎刀往山里去，想趁着秋末多打些野味。
女人们也没闲着，在家做针线活补贴家用，还得挎着竹篮上山挖野菜，回来腌成咸菜、晒成菜干，一点点为寒冬和来年春天囤积吃食。
沈家却插不上打猎的事——家里唯一的男丁沈石，在旁人眼里根本算不上“顶事的男人”。
其实以沈家的家底，压根不用愁吃穿，可周氏不想招人眼，还是领着家人跟着村里的节奏走。
她要么在厨房守着腌菜坛子忙活，要么揣着针线篮走门串户做活。
许桃则和沈石一起，带着家里的来财，领着一群半大孩子在山里撒欢。
这会儿的山上，到处是打猎的汉子和摘菜的妇人，倒也不用怕不安全。
只是满山疯跑的孩子堆里，总混着两个格外惹眼的大人，再加上跟前蹦跶的狗，仔细一看，正是沈石夫妻俩。
路过的妇人见了，难免凑在一起低声咂舌：“沈家条件多好，怎么就偏偏养了个傻小子，连带着新娶的媳妇都被带傻了。”
来财似是听见了妇人的议论，竖着耳朵朝她们的方向“汪”了两声，尾巴却还缠在沈石的裤腿上。
沈石没懂那些碎语里的意思，只伸手摸了摸来财的脑袋，又被身边孩子举着的野山楂吸引，颠颠跑过去蹲下身，认真帮孩子把果子上的绒毛擦干净。
许桃则坐在不远处的青石上，手里编着草环，见有孩子摔跤，立刻放下草绳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拍掉对方裤脚上的泥，轻声细语地哄着，眼里的温柔比山间的秋阳还暖。
不远处，刚打完一只野兔的张猎户看了眼这景象，又瞥了眼还在嚼舌根的妇人，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少说两句吧，人家夫妻俩待孩子多好？上回我家小子在山里迷了路，还是沈石带着来财把人找回来的。”
妇人被噎了一下，讪讪地闭了嘴，挎着菜篮往别处去了。
风又吹过山林，带着野菊的香气，盖过了那些细碎的闲话。
许桃没听见这段对话，只看见沈石被一群孩子围着，举着颗刚捡的野核桃笑得眉眼弯弯，来财则在一旁追着飘落的枫叶转圈，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暖得像裹了层棉絮。
山间的风裹着秋阳的暖意，软乎乎地拂在身上，许桃的懒意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寻到片枯草厚密的地方，这里像铺了层天然的软垫子，便干脆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朝来财唤了声。
大黄狗立刻颠颠跑过来，温顺地窝在她身边，暖融融的身子贴着她的胳膊。
许桃将手枕在颈后，仰躺着望向天上的云——白生生的，慢悠悠地飘着，衬得蓝天格外清亮。
不远处，孩子们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脆生生的，和着山间的虫鸣，格外舒心。
她眼皮渐渐发沉，就这么伴着暖意与欢声，惬意地小憩过去。
等她悠悠转醒，身上还带着阳光的余温。
坐起身时，目光第一时间就寻向沈石，见他正蹲在不远处，陪着几个孩子捡野果，额角沁着薄汗。
许桃走过去，从兜里掏出块干净帕子，轻轻递到他手里，声音软和：“擦把汗，风里带着点凉，别着凉了。”
沈石接过帕子，乖乖擦了擦额头，又把手里的野核桃塞到她掌心，声音软乎乎的：“媳妇，给你吃。”
许桃笑着接过来，拉着他的手，跟在一群孩子和蹦跳的来财身后，往山深处的溪流走去。
那里据说有肥美的小鱼，孩子们吵着要去摸呢。
溪水潺潺绕着青石淌，阳光洒在水面上，碎成满溪的金丝。
孩子们一到溪边就撒了欢，脱了鞋踩进浅水里，惊得小鱼西处游窜，笑声顺着水流飘出老远。
沈石蹲在溪边，学着孩子们的样子伸手去摸鱼，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溪水就缩了缩，惹得许桃笑出了声。
他抬头看她，眼睛亮闪闪的，像落了星子：“媳妇，鱼好滑。”
许桃挨着他蹲下，把自己的帕子叠成方块垫在他膝头，又握着他的手慢慢探进水里：“别急，顺着石头边摸，它们爱躲在那儿。”
张猎户扛着野兔路过溪边，远远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停下脚步。
他见过太多为了生计愁眉苦脸的人，却少见沈石夫妻俩这样，把日子过得像溪边的流水般清澈自在。
他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村里走——刚打的野兔够家里吃两顿，回头还能送些给沈家，也算谢过上次沈石帮忙找孩子的情分。
来财没凑摸鱼的热闹，趴在岸边的草地上，盯着一只蹦跳的蚂蚱，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草叶。
忽然它耳朵一竖，猛地起身朝溪边跑，嘴里还轻轻“呜呜”着——原来是有个小丫头踩滑了，眼看要摔进水里，沈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自己却因为惯性晃了晃，裤脚溅上了不少水花。
“谢谢石头哥！”小丫头站稳了，道谢。
沈石摆摆手，还不忘叮嘱：“慢点儿，水凉。”
这一幕刚好被提着竹篮路过的李婶看见，她之前也跟着旁人议论过沈石夫妻俩，此刻见了，脸上有些发烫，走上前递过一把刚摘的野柿子：“石头，桃儿，拿着给孩子们分分，解解渴。”
许桃笑着接了，还回两颗刚晒软的野山楂：“婶子，尝尝这个，酸甜的。”
李婶接过来，看着溪边打闹的孩子，又看看沈石夫妻俩相视而笑的模样，忍不住说：“之前是我嘴碎，你们别往心里去。”
沈石没听懂这话里的歉意，只把剥好的野山楂递到她手里，李婶接过，心里暖烘烘的，转身走时，还帮他们把散落在岸边的草绳收拾好。
日头渐渐西斜，溪边的风添了几分凉意。
许桃收起竹篮，里面躺着几条的小鱼，足够晚上熬一锅鲜美的鱼汤。
她喊住玩得正欢的孩子们：“天要黑啦，回家喽，明天再来玩！”
帮他们擦干脚穿上鞋，又把沈石湿了的裤脚卷起来。
沈石牵着来财，手里攥着孩子们分给的几颗小鱼干，像揣着宝贝似的。
往家走的路上，孩子们还在叽叽喳喳说笑着，来财偶尔追着蝴蝶跑两步，又赶紧跑回来跟上队伍。
许桃走在沈石身边，看他把小鱼干小心翼翼收进怀里，忍不住问：“留着给娘吗？”
沈石点点头，声音软乎乎的：“娘爱吃。”
风里飘来周家烟囱里的红薯香，远远地，就看见周氏站在院门口张望。
见他们回来，周氏笑着迎上来，接过沈石手里的小鱼干：“正好晚上熬汤，给你们补补。”
孩子们在院门口道别，蹦蹦跳跳回了家，来财也摇着尾巴进了院，叼起自己和来福的狗盆等着开饭。
沈石坐在门槛上，看着周氏在厨房忙活，又转头看许桃在院里晒白天摘的野菜，嘴角不自觉地扬着。
许桃回头见他望着自己笑，也跟着笑起来，走过去把一颗剥好的野核桃塞进他嘴里：“傻乐什么呢？”
沈石嚼着核桃，含糊地说：“娘在，媳妇在，来财在，来福也在，高兴。”
暮色漫进院子，红薯粥的香气裹着烟火气飘满了整个屋子。
窗外的风还在吹，却再也带不走半分闲话，只把这一家人的暖意，轻轻送进了秋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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