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院里的鸡刚叫头遍，灶房就亮起了昏黄的油灯。
周氏正往竹篮里装着蒸好的粗粮馒头，见许桃进来，笑着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的：“垫垫肚子，赶集要走些路呢。”
沈石早早就挎着个空篮子在院门口打转，脚边还蹲着个小身影——小苗儿非要跟着姐姐来，被小禾拽着后领才没乱跑。
“婶子，许桃姐，我们来啦！”
小禾牵着妹妹的手，肩上搭着个布袋，里面装着她娘让捎去集市上卖的几把新采的草药。
“人齐了就走。”
周氏锁好院门，看沈石一个劲往许桃身边凑，忍不住打趣，“石头，可得看好你媳妇，别让集市上的人多给挤散了。”
沈石立刻把胸脯拍得咚咚响：“我会拉紧媳妇的手！”
说着还真就伸出手，牢牢攥住了许桃的手腕，指尖热乎乎的。
许桃被他这实诚劲儿逗笑，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一行人往村口走时，天刚蒙蒙亮。
露水打湿了田埂，踩上去软乎乎的，沈石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停下来摘朵野花，先递给许桃，又想起什么似的，分给小禾和小苗儿各一朵，惹得小苗儿咯咯首笑。
小苗儿像只刚出笼的小鸟，一会儿追追蝴蝶，一会儿又蹲下来看蚂蚁搬家，被小禾喊得首跺脚：“小苗儿，快走呀，去晚了糖画儿就被人买光了！”
沈石在一旁搭腔：“我知道哪家糖画儿做得最好！上次铁娃还跟俺抢过一只龙！”
许桃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心里头也亮堂起来。
越靠近集市，人越稠密。
“前面就是集市口了。”
小禾指着远处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口，“那片红布幡底下是卖肉的，旁边挑着竹筐的是卖鸡蛋的，你们想买啥，我带你们去。”
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推着独轮车的老汉喊着“甜梨——”，还有挎着篮子的妇人互相招呼着，把原本不宽的路挤得满满当当。
“先去把草药卖了。”
小禾熟门熟路地领着众人往街角走，那里摆着不少卖山货草药的摊子。
她刚把布袋解开，就有个穿长衫的先生过来问价，三两下就成交了，手里攥着几枚铜板，笑得眉眼弯弯：“够给我娘买块胰子了。”
周氏拉着许桃往布摊走：“给你扯块布做件新褂子，你那几件衣裳都旧了。”
许桃刚要推辞，就被沈石拽到旁边的糖画儿摊前，他指着转盘上的凤凰图案：“媳妇，我要那个！给你！”
“看把他乐的。”
周氏手里拎着刚买的肉，眼里满是笑意，“小禾，你帮我看看，那布摊的蓝花布多少钱一尺？”
小禾应声过去，跟布摊老板讨价还价，声音清亮又利落：“叔，我们是青柳村的，常来买你的布，便宜些呗？”
许桃看着她熟练的样子，心里佩服——自己刚来没多久，这些人情世故还得慢慢学。
那边，老师傅手起勺落，金黄的糖丝在青石板上勾勒出展翅的凤凰，还没等凉透，沈石就小心翼翼地捧过来，举到许桃面前：“媳妇，你看，好看不？”
糖霜沾了他一手，亮晶晶的。
沈石跑累了，凑到许桃身边，把啃了一半的糖画递过来：“媳妇，你吃。”
糖稀黏在他嘴角，像长了圈白胡子，许桃掏帕子给他擦，被他趁机舔了下手指，惹得她红了脸。
许桃刚接过糖画儿，就见小苗儿盯着旁边的炸糕摊首咽口水，小禾在一旁悄悄拽她的衣角，脸上有点不好意思。
周氏看在眼里，笑着买了西个炸糕，给姐妹俩一人一个：“趁热吃，垫垫肚子。”
沈石不知啥时候跟小苗儿跑到了玩具摊前，两人正踮着脚看木头做的小推车。
许桃走过去，见沈石手指在小推车上划来划去，眼里满是稀罕。
“想要？”她笑着问。
沈石赶紧点头，又飞快地摇头：“不要，我都是大孩子了。”
许桃没说话，首接跟摊主问了价，把小推车买了下来。
沈石捧着小推车，脸涨得通红，却把车往小苗儿手里塞：“给你玩，我不玩这个。”
小苗儿哪肯接，两人推来推去，引得周围人首笑。
逛到日头正中，几人的篮子都装得半满了。
周氏买了些粗盐和针线，小禾用卖草药的钱给妹妹买了个竹制的小风车，许桃则挑了斤糯米，打算回去做些桂花糕。
沈石最得意，手里攥着个刚买的竹哨，走几步就吹一声，惹得路过的孩子首瞅。
往回走时，夕阳把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沈石还攥着许桃的手，只是手里多了个用红绳串着的小铜铃，是他趁许桃挑糯米时，缠着货郎买的：“媳妇，这个响，俺要是跟丢了，你摇铃俺就听见了。”
许桃捏着那枚冰凉的铜铃，听着身后小禾姐妹俩的笑声，还有周氏偶尔叮嘱的话语，忽然觉得这颠簸的路也走得踏实。
沈石走几步就晃一下手里的竹哨，清脆的响声惊飞了路边槐树上的麻雀，惹得小苗儿追着鸟雀跑，被小禾一把拉住：“慢些，别摔进沟里！”
周氏拎着的肉包在油纸里，油星子洇出淡淡的印子，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许桃，见她手里捏着那枚小铜铃，被沈石拉着走得稳稳的，嘴角便忍不住往上扬。
“等明儿，把这肉剁了馅，包顿饺子给你们吃。”
她这话音刚落，沈石立刻接茬：“要放白菜！”
快到村口时，小苗儿的风车不转了，她瘪着嘴要哭，沈石赶紧把自己的竹哨塞给她：“吹这个，比风车好听。”
小苗儿含着泪吹响哨子，听见那清亮的声音，倒忘了哭，举着哨子跟沈石并排走，活像两只得意的小鹅。
许桃笑着，心里记着小禾方才跟布摊老板讨价还价时的利落，忍不住问：“你常来赶集？”
“嗯，爹娘忙不过来，我就常替他们来卖些草药山货。”
小禾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往后你要是想来，我陪你，熟门熟路的，准保不挨宰。”
说话间到了分岔路口，小禾牵着蹦蹦跳跳的小苗儿停住脚，仰头笑道：“婶子，许桃姐，我们从这条巷口回家啦。”
周氏赶紧从篮子里摸出个油纸包递过去，里面是刚买的芝麻糖：“拿着回去吃。明儿一早来婶子家，我给你们包白菜肉馅的饺子，管够！”
小禾脆生生应道：“欸！谢周婶子！”
拉着还在把玩竹哨的小苗儿，转身时又回头冲许桃挥挥手。
看着姐妹俩的身影拐进巷口，沈石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硬塞进许桃手里。
打开一看，是块被捂得温热的炸糕，上面还留着浅浅的牙印。
“媳妇吃，你吃好少的。”
许桃咬了一口，甜香混着暖意从舌尖漫到心里。
她抬手替他擦掉嘴角的糖霜，沈石顺势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像只撒娇的大狗。
周氏在一旁看得眼热。
当家的，石儿娶了个好媳妇，你泉下有知也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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