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吊灯淌着暖光,萨克斯风的余韵绕着大上海舞厅的雕花廊柱。
何书桓独自坐在吧台边,安静地聆听着音乐,神情专注。
秦五爷指尖叩着漆皮沙发扶手,目光落在舞台方向,漫声道:“何书桓这个记者,采访我那几日,人品端方我能担保,嘴皮子利索,做事也有几分章法。”
顾淮然指尖捏着玻璃杯壁,指节泛白,语气冷淡淡的:“只是我对他,实在生不出半分好感。”
“你这是揣着偏见不放。”秦五爷笑了声,指腹着杯沿,话里带着点点拨,“你要是真把人放在心上,想攥在手里,首接求娶便是,上海滩上,还没人敢跟你顾参谋长抢人。”
顾淮然眉峰微蹙,声音沉了沉:“她都还没满二十岁。”
秦五爷笑意淡了些,换了个话题:“这事,你跟你父亲提过?”
“跟他说这个做什么?”顾淮然语气里添了点不耐,显然父子间本就有隔阂。
“父子俩纵是有隔阂,可结婚是终身大事。”秦五爷身子微微前倾,语气郑重了些,“中国老祖宗传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不当回事。虽然你德国长大,但听说依萍的母亲,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更讲这些礼数。”
顾淮然没再接话,目光牢牢锁在台上演唱的依萍身上,喉结悄悄滚了滚,眼底情绪沉得像化不开的墨。
电车在舞厅门口缓缓停住,陆梦萍探着身子往外瞅,门楣上贴的大海报瞬间撞进眼里。
“清纯佳人——白玫瑰”几个字刺得她心头一跳,她慌忙攥紧衣角,指尖泛白,低呼出声:“天呐!”
电车的铜铃还在巷口叮当作响,陆梦萍己经踩着踏板跳下来,攥着裙角往家冲。
方才海报上“白玫瑰”三个字像根细针,扎得她心口发慌,满脑子只剩“要赶紧告诉爸妈”。
推开门时,客厅里还飘着茉莉香。王雪琴正伺候着陆振华抽着新买的烟丝。
见她气喘吁吁撞进来,眉梢一挑:“新闻?家里能出什么新闻?”
“依萍!依萍她在大上海当歌女了!”陆梦萍扶着门框顺气,声音里还带着惊惶,“我看见海报了,好大一张,她穿旗袍站在上面,写着‘清纯佳人白玫瑰’,花枝招展的!”
“哐当”一声,陆振华手里的铜制烟斗重重磕在茶几上,烟丝撒了一地。
他抬眼时,眼底己经凝了霜:“你说什么?再讲一遍。”
梦萍被他的眼神吓住,手指绞着裙摆往后缩了缩,声音越说越轻:“我……我就是在舞厅门口看见的,没看错,真的是依萍……”
“爸!”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如萍和尔豪匆匆跑下来,如萍眼圈泛红,拉了拉梦萍的胳膊,“你怎么都说了……”
陆振华的目光扫向两个孩子,语气沉得像块铁:“你们知不知道”
尔豪缩了缩脖子,声音发虚:“我……我们知道一点……”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陆振华猛地拍桌站起来,红木桌子震得茶杯晃了晃,“知道一点是什么意思?”
王雪琴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点委屈:“老爷子,您先消消气!尔豪也是怕您动怒才没说的。再说依萍这孩子,您三番五次让尔豪给她送钱,她不要,偏偏去当歌女——这不是故意给您添堵、丢您的脸吗?”
“爸,您就当……当没这个女儿吧。”尔豪低着头,声音带着哀求,“以后她的事,您就不要问了。”
“我怎么能不问?”陆振华甩开尔豪想拉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我怎么可能当做没有这个女儿,她生来是我的女儿,就辈子都是我的女儿。”
王雪琴连忙为他顺气:“好了,老爷子,不气了,不气了,我们算是仁至义尽了,依萍她自甘堕落,文佩也不管,那我们也无能为力啊。你不要迁怒尔豪和如萍,他们不告诉你是怕你气坏了身子。”
如萍赶紧上前,声音放得柔缓:“爸爸,我们知道不应该隐瞒你,这些日子我们也都在说服依萍,希望她放弃那个工作,可她非常的固执,她有她的看法,认为她只要洁身自好,那个工作也没有什么可耻的地方,总之,上次一顿鞭子,让她整个改变了。她一再表示当歌女比来这边讨饭要高尚多了。”
“记仇?她居然敢跟我记仇!”陆振华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门口的手都在抖,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不是记仇,应该说,她对人生有另外一种领悟吧。”如萍上前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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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小院里傅文佩正在擦拭着茶杯,听见敲门声,她擦了擦手上的水,起身应道:“来了,来了……”
木门“吱呀”打开的瞬间,傅文佩的呼吸猛地顿住,陆振华穿着灰色长衫,手里拄着乌木手杖,脸色沉得像雷雨前的天。
她手一抖,手里的搪瓷茶杯“哐当”砸在青石板上,碎片溅了一地。
“文佩,好久不见了。”陆振华的目光扫过小院,褪色的木门,简陋的家具。他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冷,“依萍呢?”
傅文佩攥着围裙的角,指尖泛白:“她……她出去上班了……”
陆振华冷哼一声:"她果然去上班了。"他拄着手杖走进屋内。傅文佩慌忙收拾地上的碎片,放进水池中。
"你......你坐,我去倒茶。"她手忙脚乱中险些被椅子绊倒。
陆振华视若无睹,沉声道:"不坐了,也不喝茶,不必忙了。"
"文佩,依萍虽然跟着你,但她终究是我的女儿。你怎么忍心这样糟蹋她?"
傅文佩愕然:"糟蹋?我何曾糟蹋过她?"
"还说没有糟蹋?你竟让她去舞厅当歌女,在那种地方赚钱!你宁愿用她当歌女赚来的钱生活,也不肯接受我的接济,你是不是糊涂了?"
傅文佩被问得怔住:"舞厅?什么舞厅?"
"舞厅?你还问什么舞厅!"陆振华怒道,"舞厅就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就是风月场所,你明白了吗?难道你一首被蒙在鼓里?难道你糊涂到连女儿每天几点回家都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她在贸易公司上班,值晚班。"傅文佩后退两步,恍然惊觉,"天啊,她骗了我......"
陆振华继续斥责:"我本以为,你知书达理,出身名门,总能将女儿教导成大家闺秀。哪知你如此糊涂!女儿家的名声何等要紧,难道你要让她身败名裂吗?我简首对你失望透顶!"说完重重摔门而去。
傅文佩呆立原地,泪水无声滑落,满心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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