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雨丝再次淅淅沥沥地敲打车窗，将租界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吉普车驶离了繁华区域，朝着闸北方向疾驰。
车内一片沉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雨刮器规律的声响。
顾淮然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文件袋的硬角被他无意识捏得有些变形。方才那双由笑意骤然转为平淡疏离的眼睛，总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李平。”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有些低沉。
“长官？”李平立刻应声。
“查的时候，谨慎些，别惊动任何人。”顾淮然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后视镜，“尤其是何家。”
“明白。”李平心下凛然，知道长官这是不欲声张，更不愿与那位外交官公子产生不必要的交集。
他暗自揣度，那位白玫瑰小姐，恐怕不只是引起了长官一点好奇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几天，顾淮然忙于军务。闸北仓库的布防、物资调配、与秦五爷手下人员的接洽，每一件都需要他亲自过问。
战云密布下的上海，暗流涌动，容不得半分差错。
偶尔在深夜驱车回住所时，他会路过“大上海”歌舞厅那条街。
霓虹依旧闪烁，但他没有再进去。
只是有一次，车停在街角等一个红灯时，他看见何书桓拿着一束不算名贵但包扎精巧的鲜花，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歌舞厅的后门。
顾淮然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了两下，面色沉静如水。
李平的调查结果在三天后放在了顾淮然的办公桌上。文件很薄，只有寥寥数页。
“陆依萍。”顾淮然的目光落在姓名栏上，指尖划过这三个字。 报告内容简要勾勒了她的背景：原是北洋军阀陆振华之女，后因家庭变故，与生母傅文佩被逐出陆家，生活困顿。现与母亲租住在霞飞路一处简陋弄堂里。
近日确在“大上海”登台，艺名白玫瑰。与何书桓相识于歌舞厅，何似乎对其颇有好感，多有接触，但目前看来，应只是何的单方面追求，陆依萍并未明确接受。
报告的最后一句话是：“其人性情刚烈，颇有风骨，生活颇为清苦。”
“清苦……”顾淮然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前仿佛又看见那个雨夜，她浑身泥泞、追着一把破伞的狼狈身影，以及舞台上那双倔强不肯屈服的眼睛。
但陆振华的名号，在东北赫赫有名，身为军人，也对他颇为欣赏。
但她身为陆司令的女儿，却在大上海舞厅当歌女……他眯起眸子，这份“清苦”背后，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之的事情呢？。
他将报告锁进抽屉，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两日，顾淮然需与秦五爷敲定最终安保细节，再次踏入了大上海歌舞厅。
这次是午后，舞厅里尚未营业，只有几个清洁工在打扫，略显冷清。
秦五爷在二楼的办公室等他。谈完正事，两人一同下楼。
经过后台通道时，一阵略显生涩却流畅的钢琴声传来，夹杂着一个清亮的女声正在练唱，唱的不是时下流行的靡靡之音，而是一首略显激昂的进步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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