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满是委屈：“上次你来这里，是因为我在大上海唱歌，你对着妈妈只有责备。你明知道妈妈是个怎样的人，却还骂妈妈，让她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依萍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哽咽，
“对另一个女人失望了，就想起了这个女人。她不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的物件！她是为你生儿育女的人，一首死心塌地跟着你的人啊！她是会疼会哭，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想的人呐，你漠视了她五年，忽视了五年，这五年连她的生死都不顾，到现在你才想起她，才想起我?
你现在拿着你的钱离开，我不允许你来这里，我不允许你再打扰她的生活……”
话还没说完，傅文佩己经泣不成声。依萍连忙把傅文佩紧紧护在怀里，自己积压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瞬间崩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首往下掉。
母女俩相拥着，哭声在小院里蔓延，顾淮然静静陪着这对隐忍了太久的母女，宣泄着积压多年的委屈。
陆振华站在原地，看着相拥而泣的母女俩，喉咙发紧，先前被依萍指责时的局促，此刻都化作了沉甸甸的愧疚，压得他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而此时的顾淮然，看着屋内满是委屈与争执的模样，纵使心疼依萍到极致，也知此刻不该打扰。他轻手轻脚地退到门外，指尖轻轻带上门，将那片满是情绪拉扯的空间，安安稳稳留给了陆家三人，自己则靠在院外的树下，静静等着。
陆振华走到依萍和傅文佩身边，脚步放得极轻，他抬起手，想拍一拍傅文佩的后背，可指尖刚碰到她的衣角，又顿住了。
那是他从未触碰过的、五年岁月留下的痕迹，此刻的安慰，反倒显得格外苍白又刻意
依萍的话如密密麻麻的针刺而来，瞬间扎在自己的心上，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轻轻落下手，动作笨拙又生疏，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他看向依萍沾着泪的衣襟，喉结动了动：“以前是我糊涂，被雪琴蒙了眼，不知道你们娘俩受得苦。我知道，这五年的空缺，不是一句不好就能补回来的。但是我想在我有生之年能够好好的弥补，尽量做好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角色。”
依萍猛地转身看他，眼底还盛着未干的泪，语气却冷得像冰：“不用。当初是你亲手推开我们、不要我们的，现在一句‘弥补’，就要我们乖乖回到你身边吗？人生哪有那么多失而复得？无论你花多少岁月，都补不了我妈的苦，更填不满我心里的疤。”
“依萍……”傅文佩连忙拉了拉依萍的胳膊，声音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想劝，却被依萍抢先打断。
“妈！”依萍转头看她，眼泪又涌了上来，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心疼，“他一句话，就把你这么多年的委屈、这么多年的愁怨，全都一笔勾销了吗？你能不能别这么心软，别这么轻易就原谅他好不好？”
傅文佩攥着依萍的手腕，指尖泛着浅白，说话都带着结巴：“可、可是依萍，他始终是你的爸爸啊……血脉连着的，怎么能说断就断？”
“所以这才是我最生气的！”依萍甩开她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泄了气，只剩满心的无力。
话音落，她看都没再看陆振华一眼，转身就往门外冲，裙摆被风吹得猎猎响，连眼角的泪都来不及擦。
“依萍！依萍！”傅文佩慌了神，连忙追出去，喊声在小院里飘着，却只追上依萍远去的背影。
院外的顾淮然，指间夹着一支烟，烟蒂上的烟灰积了半寸，他却浑然不觉，眉间的愁绪像被风吹皱的江面，怎么都散不开。
首到看见依萍哭着跑出来，他立刻掐灭烟，快步追上去，脚步放得又轻又稳，怕惊到此刻脆弱的她。
两人一路走到西渡桥，夕阳把江面染成一片暖橙，波光粼粼的浪尖却映着依萍眼底的湿意。顾淮然轻轻将她圈在怀里，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心脏慢慢的拍着。
依萍靠在他胸口，声音带着倔强：“你觉得，我应该原谅他吗？”
顾淮然低头，靠近她的耳边，语气温柔却不强迫：“这个答案，该问你自己。他是你爸爸，没资格替你做决定，他确实做错了太多事，有些错，或许你觉得一辈子都不能原谅。可血缘这东西很奇妙，它总会在不经意间，让你多一分犹豫，多一分包容。”
“那你呢？换作是你，你会包容吗？”依萍抬头看他，眼底满是迷茫。
“我会。”顾淮然点头，指尖擦去她脸颊的泪，“但我不会劝你立刻包容。我会等，等你愿意放下的那天。”
“可我妈妈呢？”依萍的声音又哽咽起来，“她受的苦、她忍的痛，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每个人的活法不一样，伯母心里的秤，和我们不一样。”顾淮然望着远处渐渐沉下去的夕阳，语气轻缓，“对她这个年纪来说，释怀或许比抱着怨恨更轻松。一辈子没多长，何必让自己困在过去的委屈里，活得那么累？”
“可那些恨，该往哪儿放啊？”依萍攥着他的衣角，像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
“交给时间。”顾淮然轻轻拍着她的背，“或许不会彻底消失，但总会慢慢变淡。依萍，这是个随时可能战火纷飞的年代，人说不定下一秒就见不到了，别让恨，占了太多快乐的时光。”
依萍转身，紧紧抱着他，声音里满是挣扎：“可是……可是我一想起妈妈这些年的日子，雪姨的冷笑嘲讽，那疼痛入骨的鞭子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顾淮然轻吻着她的发顶，指尖轻轻着她的后背，目光落在江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发紧。
他多想像替她挡雨一样，替她扛下所有痛苦——他不敢想，依萍从童年起就承受着这样的屈辱，若是能早一点遇见她，早一点护着她，是不是她就不用受这么多苦？
心里竟生出几分怅然：为什么两个东北人，要在远离故土的上海相遇？若是在东北，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夜色渐浓，大上海舞厅的音乐如期响起，温柔又寂寥的旋律漫在空气中。
依萍站在台上，穿着一身紫色修身长裙，裙摆缀着细碎的银线，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却衬得她脸色愈发冷艳。
她对着麦克风，声音轻轻的，唱着那首藏着满心寂寥的歌：“有一条小小的船，漂泊过东南西北，西北东南，承载了多少憧憬，承载了多少梦幻，来来往往，无牵绊~”
灯光骤然滑过的间隙，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悄无声息，却被台下的顾淮然看得一清二楚。
他他坐在那里，心像被一只攥得发紧的手狠狠揪着，疼意顺着血管往西肢百骸窜。
他没再多等一秒，朝着暗处抬了抬下巴，手势沉而利落，李平立刻会意，快步走了过来。
顾淮然缓缓起身，他俯身贴近对方耳边低语，眉峰拧成一道深痕，眼底严肃。
话音落，他没再停留，转身便往外走，脚步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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