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化妆镜还亮着几盏暖灯,脂粉香混着窗外飘来的晚风,轻轻裹着刚卸完一半妆的依萍。
她正抬手解耳后的银饰扣,就见侍应生捧着东西走过来,脚步放得很轻,递到她面前时,指尖还小心避着花瓣。
“白玫瑰,这是一位顾先生让送您的。”
依萍指尖一顿,垂眸看去,是束白玫瑰,没裹花哨的包装纸,也没夹半张字条,只有十几片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水珠,透着股不刻意的妥帖,像送花的人一样,藏着几分低调的细心。
她接过花时,指腹蹭到花茎,还能触到刚剪过的利落切口。
此后,往后的日子,倒像是定了规矩。
每天她唱完最后一场,换好常服准备离开时,侍应生总会准时捧着这样一束白玫瑰,重复着那句“这是顾先生让送给你的。”
依萍也没再追问“顾先生”是谁,只在化妆台旁摆了个玻璃瓶,日日换清水养着。
看着玫瑰从含苞的,慢慢舒展成盛放的模样,倒成了后台角落里,一道悄悄不变的景致。
而这晚的白玫瑰里,偏偏多了张浅米色卡片,边角裁得规整,字迹清隽。
“白玫瑰小姐,你的歌总熨帖人心。我曾以钢琴为伴,如今却被职业绊了热爱的脚步,若有机会,不知能否与你同唱一曲?”
依萍指尖着卡片边缘,先前那些关于“顾先生”的零碎猜测忽然落了地。
原来只是个和自己一样,被现实错开了音乐梦的同路人。
她本就揣着未凉的音乐热忱,若非家庭拖累,此刻该在音乐学院的琴房里待着。
思及此,她抬眼对应侍生轻轻点了点头,眼底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角落里,顾淮然没穿平日的军装,一身黑色西装衬得肩线利落,指尖漫不经心地抵着下颌,二郎腿交叠的姿态瞧着漫不经心。
舞厅的霓虹晃得人眼晕,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只剩那双凌厉的目光,偶尔反射出一点冷光。
侍应生轻手轻脚走过去,躬身附耳将依萍的答复低声传递。
顾淮然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下,指尖仍稳稳抵着下颌,面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淡淡颔首示意。
侍应生得了准信,又快步往秦五爷那边去,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秦五爷指缝间夹着烟卷,猩红火点明灭,吐出的烟圈缓缓散开。
他先是眉梢一挑,眼里掠过丝讶异,顺着侍应生的示意望向角落的顾淮然,随即低笑出声,指节敲了敲桌面,语气带着几分了然:“顾先生要搭台,咱们就给衬着 他要什么,便给什么。”
坐在一旁的何书桓,指尖刚碰着酒杯的杯沿,闻言便循着秦五爷的目光望过去。
当视线落在那个半隐在阴影里的身影上时,他的眼底多了丝探究,又转回来落在后台方向,指尖无意识着杯壁。
正思忖着,舞厅里的舞曲忽然停了,秦五爷扬手招过乐队领班,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个伙计就推着架乌木钢琴从侧门进来,琴盖掀开时,露出锃亮的琴键,琴盖上还放着支新鲜的白玫瑰,花瓣上的水珠没干,和依萍化妆台上那束一模一样。
顾淮然指尖勾住西装纽扣,稳稳扣上,随即迈着沉稳的步子往后台去。
黑色西装的线条在舞厅霓虹与后台暖光的交错间,被拉得愈发挺拔修长,每一步都透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却又藏着几分刻意放缓的温柔。
依萍正对着化妆镜,用唇刷细细补着唇膏。
白色衣裙的领口别着一朵艳红玫瑰,衬得她刚化的眉眼愈发清丽,指尖捏着的粉扑还轻轻悬在颊边。
“白玫瑰小姐,您好。”顾淮然的声音沉缓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落在满是脂粉香的空气里,不轻不重刚好传到依萍耳中。
依萍下意识抬眼,目光撞进镜中——身后站着的男人穿一身挺括黑西装,眉眼俊秀,却藏着一股这个年纪没有的沉稳。
她心头轻轻一跳:是他?那位总独自坐在舞厅角落的军人,从前穿军装时眉眼带冷,此刻换了西装,倒添了几分温润,可那股沉静的气场依旧未变。
她在台上唱歌时,不止一次察觉到他的目光,沉静、专注,与其他所有观众都不同。
她缓缓转过身,虽曾远远见过他几次,却始终没弄清身份,此刻眼底满是疑惑,轻声问:“你是……”
顾淮然没等她问完,便温和接话,语气里藏着几分怀念:“上次听你唱《往事难忘》,那调子总在我心里绕,好几天都没散。那我们一同弹唱这首歌?”
这话看似在征求依萍的意见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依萍这才恍然,眼神亮了亮,唇角不自觉抿出浅笑:“哦……原来你就是那位每日送花的顾先生。”
“是,我叫顾淮然。”顾淮然唇角微扬,目光落在她领口的红玫瑰上,语气多了几分亲近,“你若不介意,叫我淮然便好。”
依萍指尖轻轻蹭过裙摆,想起他日日送的白玫瑰,又想起方才的邀约,轻声问道:“顾先生……也精通乐理吗?”
他的目光先落在她胸前那朵红玫瑰上,又轻轻飘到化妆台的玻璃瓶上,瓶里的白玫瑰正舒展着瓣沿,水珠在灯下发亮——那是他送的。
“谈不上多精通,”他声音比方才低了些,裹着点怀旧的软意,“年少时总泡在琴房,指尖上沾着琴键的触感,倒是比后来握枪的触感更先刻进记忆里。首到听你唱《往事难忘》,才觉得那点旧时光又活了过来。”
话音落时,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个深棕色锦盒,盒面绣着细巧的缠枝纹,递过来时指腹轻轻蹭过盒沿,像是怕唐突了她。
“第一次见面,不知送什么好,随便挑的。”
依萍指尖轻轻抵住锦盒边缘,垂眸时鬓边碎发扫过脸颊,语气带着几分妥帖的疏离:“顾先生每日送花,我都收下了,如今怎么还好意思收下您的礼物?”
“人生难遇知己。”顾淮然没收回手,话里没半分刻意讨好,倒像琴弦弹出的共鸣,“这礼物是送给将要同台的知己,至于玫瑰,是送给台上唱得人心颤的白玫瑰——不一样的。”
依萍望着他认真的眼神,没法再推拒,只好伸手接过锦盒。
盒身带着他掌心的余温,她没急着打开,只悄悄拢在掌心攥紧了些,像握住了点说不清的暖意。
这时,后台外传来乐队调试琴弦的声响,顾淮然侧耳听了听,抬手指向门口时先顿了顿,只轻轻虚扶在她胳膊肘外侧,指尖没敢真碰到白色衣裙,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琴我让调音师校过了,中央C的音准,和你上次清唱《往事难忘》时的调门,分毫不差。”
依萍跟着他往外走,晚风裹着舞厅的乐声涌进来,吹得她鬓发轻晃。
她忽然想起这些日子的白玫瑰——花茎总剪得利落,刺都修得干净,连换水的频率都像被算准了。
这些藏在细节里的在意,早比“喜欢音乐”西个字,更先把“知己”的分量,悄悄放进了她心里。
远处的何书桓坐在沙发上,指尖慢慢攥紧了酒杯,杯壁的凉意渗进指缝。
他望着两人并肩的背影:顾淮然刻意走在外侧,让依萍避开了堆放衣箱的角落,连脚步都放得轻,与平常身为军人时截然不容。
那些不动声色的照顾,比舞厅里晃眼的霓虹更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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