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囚室的石壁总渗着寒气,即使生了炭火,也暖不透半分。虞温辞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昏迷不醒,身上盖着的薄毯被冷汗浸得发潮,贴在背上的伤处,勾勒出狰狞的鞭痕轮廓。烛火在风里晃了晃,将他苍白的脸照得忽明忽暗,额角的血痂还没干透,沾着几缕汗湿的发丝,狼狈得让人心疼。
蒋敬轩站在床前,军靴踩在青石板上,没发出一点声响。他的目光落在虞温辞的背上——薄毯下隐约凸起的鞭痕,是他昨天亲手留下的,每一道都像刻在自己心上,此刻正随着虞温辞微弱的呼吸,一下下扯着他的神经,疼得他指尖发麻。
他伸出手,想替虞温辞把滑落的毯子拉好,手指刚碰到毯角,就看到虞温辞的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像是在梦里还在害怕皮鞭落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像针一样扎进蒋敬轩的心里,他的手僵在半空,再也不敢往前递半分。
“温辞……”蒋敬轩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
话没说完,虞温辞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眉头紧紧皱起,嘴唇无意识地动着,像是在说什么。蒋敬轩凑近了些,才听清他呢喃的是“爹……娘……别烧了……”,声音里带着哭腔,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蒋敬轩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五年前虞家的大火,想起虞温辞从火场里逃出来时的样子——浑身是伤,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喊着“爹娘”。那时候他还发誓,要一辈子护着温辞,不让他再受一点委屈。可现在,却是他亲手把温辞关在这阴冷的囚室里,亲手给了他新的伤痕。
他蹲下身,看着虞温辞手腕上的铁链印——昨天绑在木架上时勒出的红痕,己经泛了青,像两道丑陋的疤。蒋敬轩的手指轻轻拂过那道痕迹,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珍宝,指尖却能清晰地摸到皮肤下凸起的筋络,那是挣扎过的痕迹。
“你怎么就这么倔?”蒋敬轩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痛苦,“你要是肯认一句,哪怕只是说‘我是被逼的’,我也能找个理由,把你从这里带出去,不用再受这份罪……”
可虞温辞听不到。他依旧陷在昏迷里,额头上的汗越渗越多,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蒋敬轩笨拙地拿起旁边的布巾,想替他擦汗,却在碰到他脸颊的瞬间,看到虞温辞的眼睫颤了颤——不是醒来的征兆,而是因为恐惧,像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蒋敬轩的手顿住了。他突然想起昨天刑讯时的样子——温辞咬着牙,一声不吭,眼神里却满是绝望,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时候他只觉得愤怒,觉得温辞辜负了他的信任,可现在看着这满身的伤痕,才明白那份绝望里,藏着多少对他的失望。
“我不是故意的……”蒋敬轩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他别过头,不敢再看虞温辞的脸,“南京那边逼得紧,叔公又一首在旁边煽风,我……我也是没办法……”
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我安慰。可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些理由有多苍白。他明明可以再查一查,明明可以再信温辞一次,却因为所谓的“大局”,因为自己的懦弱,亲手伤害了最在意的人。
烛火又晃了晃,映出墙上两人的影子——一个躺着,一个蹲着,明明离得那么近,心却隔着万丈深渊。蒋敬轩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虞温辞的手背,指尖传来的冰凉让他心头一紧——温辞还在发烧,体温高得吓人,可囚室里只有简陋的木板床,连一碗热粥都没有。
他猛地站起身,转身就往门外走,步伐急促得像在逃。守在门外的士兵看到他出来,急忙躬身行礼:“少帅。”
“去把军医叫来,”蒋敬轩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再让厨房炖一碗清粥,要温热的,别太烫。”
“是!”士兵不敢多问,急忙跑着去传令。
蒋敬轩站在门口,回头望了一眼囚室的方向,心里的挣扎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知道,现在做这些己经晚了,伤痕己经留下,信任己经破碎,就算他现在把温辞捧在手心里,也抹不去那些痛苦的记忆。
可他还是想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碗热粥,哪怕只是一次换药,至少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至少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彻底变成一个冷血的人。
军医很快就来了,带着药箱走进囚室。蒋敬轩没有跟进去,只是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轻微声响——军医换药时,温辞因为疼痛发出的压抑呻吟,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让他恨不得冲进去,替温辞受那份罪。
不知过了多久,军医走了出来,对着蒋敬轩躬身道:“少帅,虞先生的伤很严重,背上的鞭痕深可见骨,还发着高烧,要是再不好好调理,恐怕会落下病根。另外,他的情绪很不稳定,醒了之后可能会很激动,还请少帅多留意。”
蒋敬轩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记得按时来换药。”
“是。”军医离开后,蒋敬轩又站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再次走进囚室。
虞温辞还没醒,眉头却依旧皱着,像是还在承受着痛苦。蒋敬轩走到床边,看着那碗放在旁边的清粥,还冒着热气。他拿起粥碗,想等温辞醒了之后喂他,却在低头的瞬间,看到虞温辞的眼角滑下一滴泪——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绝望,像一颗破碎的珍珠,落在枕头上,瞬间就没了踪影。
蒋敬轩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放下粥碗,蹲在床边,看着虞温辞的脸,低声说:“温辞,等这件事过去,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回江南去,就像你以前说的那样,好不好?”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囚室里的寒气,一点点裹住他,让他觉得连呼吸都带着疼。他知道,这个承诺有多渺茫,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说出来,像是这样,就能给自己一点勇气,也给温辞一点希望。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晨光透过囚室的小窗,照进一丝微弱的光。蒋敬轩坐在床边,看着虞温辞满身的伤痕,一夜无眠。他的心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用“大局”当借口,伤害这个他最在意的人了。
可他不知道,有些伤痕,一旦刻在心上,就再也无法抹去。就算他后来拼尽全力去弥补,就算他们最终解开了所有的误会,那些痛苦的记忆,也会像一根细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再次刺痛彼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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