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的晨光总是来得晚，只有一缕微弱的光从石窗的缝隙挤进来，落在虞温辞的手背上，像一块冰凉的碎玉。他醒了有一会儿了，睁着眼盯着头顶斑驳的石壁，一动不动——背上的伤还在疼，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可他连抬手拿水的力气都没有，更没心思去管旁边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
“虞先生，该吃药了。”
轻缓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李副官端着一个木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还有一个干净的瓷碗，里面盛着小半碗白粥。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连放托盘时都特意放慢了速度，避免木盘和石桌碰撞发出声响。
虞温辞没有转头，依旧盯着石壁，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拿走。”
“药得趁热喝，”李副官没走，反而蹲下身，把药碗端起来，用指尖试了试温度，确认不烫了才递到虞温辞面前，“军医说您的伤不能拖，再不吃药，背上的伤该化脓了。”
虞温辞的眼睫颤了颤，还是没动。他想起昨天蒋敬轩的皮鞭，想起那些冰冷的“证据”，心里像堵了一块湿冷的棉花，连呼吸都觉得费劲。他不明白，既然蒋那么相信他是叛徒，为什么还要让副官来送药送粥，是可怜他，还是觉得这样能减轻自己的愧疚？
“少帅吩咐过，要是您不肯喝，我就得……”李副官的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像是觉得不妥，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您就当可怜我，喝一口吧，不然我没法向少帅交代。”
虞温辞这才缓缓转头，看向李副官。昏黄的油灯下，李副官的脸上满是无奈，眼眶还有点红，像是一夜没睡。虞温辞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药碗上，药汁的苦味飘进鼻腔，让他皱了皱眉，却还是慢慢抬起手，想接过药碗。
“我来喂您吧。”李副官见他动作迟缓，急忙上前一步，小心地避开他背上的伤，把药碗凑到他嘴边，“慢点儿，别呛着。”
药汁很苦，顺着喉咙滑下去，像吞了一把针。虞温辞强忍着没吐出来，喝完后，李副官又赶紧递过一块糖，是那种最普通的水果糖，用油纸包着，还带着点温度，应该是李副官揣在怀里暖着的。
“少帅知道您怕苦，特意让厨房备的。”李副官把糖放在虞温辞的手心，又拿起粥碗，用勺子舀了一勺，吹凉了才递过去，“粥熬得很烂，您多少吃点，垫垫肚子。”
虞温辞捏着那块糖，糖纸的纹路硌着手心，让他突然想起五年前——那时候他也怕苦，每次喝药，蒋敬轩都会提前准备好糖，还会变着花样逗他，说“温辞乖，喝完药吃糖，比江南的桂花糕还甜”。可现在，蒋只会用皮鞭抽他，把他关在这阴冷的囚室里。
“不必了。”虞温辞把糖放在一边，偏过头，不再看那碗粥，“他的东西，我受不起。”
“虞先生，您别这样……”李副官放下粥碗，脸上露出急色，犹豫了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有些事，我觉得还是该跟您说说。少帅他……其实不是您想的那样。”
虞温辞的身体顿了一下，没说话，却也没再避开，算是默认让他继续说。
李副官叹了口气，蹲在虞温辞身边，声音压得更低了：“您五年前走后，少帅疯了一样找您。那时候蒋家内部乱得很，叔公他们都反对，说您是‘灾星’，不让少帅找，少帅为了这事，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跟叔公大吵了一架，还差点动手。后来他瞒着所有人，派人去江南、去上海，只要有您的一点消息，就亲自赶过去，可每次都落空。”
虞温辞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指尖碰到了那块糖，冰凉的糖纸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想起五年前离开时的场景，蒋敬轩在车站追着火车跑，喊着“温辞别走”，那时候他以为蒋只是一时兴起，现在听李副官这么说，心里竟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波动。
“还有上次，”李副官继续说，眼神里带着一丝急切，像是想把所有蒋的好都告诉虞温辞，“您去西郊古籍仓库那天，其实有日军的探子跟着您，是少帅提前收到消息，亲自带人去把那些探子解决了，还特意嘱咐我，别让您知道，怕您担心。”
虞温辞猛地转头，看向李副官，眼神里满是震惊。他想起那天去仓库的路上，总觉得有人跟着，可回头又什么都没有，原来不是错觉，是蒋敬轩派人保护了他。可既然如此，蒋为什么还要相信那些“证据”，还要对他动刑？
“那他为什么……”虞温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想问“为什么还要信我是叛徒”，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少帅就是嘴硬，”李副官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心里比谁都在乎您，可偏偏拉不下脸。这次南京那边逼得紧，叔公又拿着蒋家的基业威胁他，他也是没办法才……”
李副官的话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他脸色一变，急忙站起身，对虞温辞说：“我先回去了，粥您记得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李副官端起托盘，快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他特意看了一眼拐角处——蒋敬轩正站在那里，军靴上沾了点灰尘，显然己经站了很久。李副官对着他躬身行礼，没说话，轻轻带上了门。
蒋敬轩站在原地，听着囚室里没有动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他刚才听到李副官跟温辞说那些事，既希望温辞能知道他的心意，又怕温辞觉得他是在故意卖好，更怕自己进去后，面对的还是温辞冰冷的眼神。
他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是一枚小小的平安扣，玉质的，是五年前他和温辞在江南买的，一对，温辞的那枚丢在了火场，他的这枚一首带在身上。他本来想趁着送药的时候，把平安扣给温辞，可站在门口，却怎么也没勇气进去。
“温辞，”蒋敬轩对着门板，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再等等我，我一定会查清楚，一定会把你从这里带出去……”
囚室里，虞温辞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又看了看手心的糖，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李副官的话，想起蒋敬轩五年前的样子，想起这次被绑架时的惊险，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一点点拼凑起来，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怪了蒋。
可背上的伤还在疼，手腕上的铁链印还没消，那些“证据”还摆在那里。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如果蒋真的在乎他，为什么会对他动刑？为什么会把他关在这阴冷的囚室里？
虞温辞拿起那块糖，剥开油纸，放进嘴里。甜味慢慢在舌尖散开，却盖不住心里的苦味。他看着石窗缝隙里的那缕晨光，突然觉得很迷茫——他和蒋敬轩之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明明在乎，却要互相伤害？为什么真相明明就在眼前，却偏偏隔着一层厚厚的雾，怎么也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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