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临时指挥部的木桌上跳跃,将蒋敬轩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那张标记着战区布防的地图上。他指尖捏着一枚黄铜怀表,表盖打开,里面嵌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是五年前在江南拍的,少年虞温辞穿着长衫,坐在柳树下看书,阳光落在他发梢,眉眼清浅。怀表的齿轮“咔哒咔哒”转着,像在数着那些错过的时光,也像在敲打着蒋敬轩此刻纠结的心跳。
门被轻轻推开时,带进来一阵夜寒,烛火猛地晃了晃,蒋敬轩下意识地合上怀表,抬头就看见虞温辞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左臂的绷带又换了新的,显然是白天训练时不小心蹭破了伤口。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是白天从小张那里拿来的蒋明远的动向报告,纸角被捏得发皱,显然己经看了很多遍。
“还没睡?”蒋敬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刚和陈卫通完电话,讨论如何处置蒋明远——陈卫建议暂时软禁,等稳定军心后再公开审判,可蒋敬轩知道,虞温辞不会等。
虞温辞没回答,径首走到桌前,将报告放在蒋敬轩面前,指尖指着其中一行:“明天上午,蒋明远要去日军的临时据点开会,路上会经过三道岗哨,这是他唯一没有重兵保护的时段。”他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要去。”
蒋敬轩的指尖在报告上顿了顿,没有看那行字,而是抬眼看向虞温辞:“不行。”
“为什么不行?”虞温辞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被夜霜冻过的湖面,“他杀了我爹娘,烧了我的家,毁了我五年的人生,现在他就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去报仇?”
“因为他手里还有兵权!”蒋敬轩的声音提高了些,后背的伤口因为情绪激动而隐隐作痛,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他的嫡系部队还在城外,一旦他出事,那些人很可能投靠日军,到时候前线的防线会被撕开一个口子,成千上万的士兵会送命,你明白吗?”
“我明白。”虞温辞的声音低了下去,却依旧坚定,“可我也明白,我爹娘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救他们;我在破庙里冻得快死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来帮我。现在轮到蒋明远付出代价了,凭什么要因为‘大局’让他继续活着?”
他上前一步,身体几乎贴到桌沿,烛火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泛红的血丝:“敬轩,你总说大局重要,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痛苦,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大局?我等了五年,就是为了这一天,我不能再等了。”
蒋敬轩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疼。他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他赶到虞家时,只看到一片火海,虞温辞的父母倒在门口,身体己经凉透,而虞温辞早就没了踪影。他找了整整三个月,从江南到北平,几乎翻遍了所有的破庙和贫民窟,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那时候他有多绝望,现在虞温辞就有多渴望复仇。
“我不是不让你报仇。”蒋敬轩的声音软了下来,他伸出手,想碰一碰虞温辞的脸颊,却被虞温辞偏头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收了回来,指尖泛着冷意,“我只是想等一个更好的时机,等我们稳住了军心,等我们把日军赶出去,到时候我会亲自带你去蒋家祠堂,让蒋明远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爹娘赔罪,让他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更好的时机?”虞温辞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悲凉,“五年前,我也以为会有更好的时机,以为你会相信我,以为我们能一起查清真相,可结果呢?你把我关起来,你听了蒋明远的话,你甚至……甚至动手打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哽咽:“我怕了,敬轩,我怕这个‘更好的时机’永远不会来,我怕蒋明远会像五年前一样,再次逃脱,我怕我这一辈子,都报不了这个仇。”
蒋敬轩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他知道,虞温辞的害怕不是没有道理,五年前的自己,确实因为愚蠢和偏信,错过了太多,也伤害了太多。他张了张嘴,想道歉,想解释,却发现所有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伤害己经造成,道歉改变不了什么。
“温辞,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蒋敬轩的声音带着恳求,他站起身,走到虞温辞面前,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腕,“再等一个月,就一个月,陈卫己经在暗中联络蒋明远的嫡系,只要我们控制了他的部队,到时候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绝不会拦着你。”
虞温辞的手腕被他握得很紧,却没有挣扎,只是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敬轩,你知道吗?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见我爹娘被大火烧着,他们喊我的名字,我却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我甚至会梦见蒋明远,他站在火海里,笑着对我说‘小杂种,你永远都报不了仇’。”
他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没有掉下来,只是死死地盯着蒋敬轩:“我不能再等了,我怕我再等下去,会疯掉,会连梦里的仇恨都记不清。”
蒋敬轩看着他眼底的绝望,心里的防线慢慢崩塌。他知道,自己劝不动虞温辞,就像五年前,他劝不动那个一心要逃离的虞温辞一样。可他不能让虞温辞去冒险——蒋明远虽然被软禁,但身边还有护卫,而且日军也在盯着他,一旦虞温辞动手,很可能会被日军抓住把柄,到时候不仅报不了仇,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我不让你去,不是因为不在乎你的痛苦,是因为我怕失去你。”蒋敬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用力将虞温辞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他,后背的伤口因为用力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却不敢松手,“五年前我己经失去过你一次,那种绝望,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温辞,算我求你,别去,好不好?”
虞温辞被他抱在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后背伤口渗血的味道。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软了下来,双手却依旧垂在身侧,没有回抱他。
“可是敬轩,”虞温辞的声音闷闷的,从他怀里传出来,“我要是不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我爹娘在地下,也不会安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蒋敬轩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但我们不能用自己的命去赌,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们还要一起去江南,还要一起看桂花,还要一起过安稳的日子,这些你都忘了吗?”
提到江南,虞温辞的身体又僵了一下。他当然没忘,那些日子是他生命里最温暖的光,是他在破庙里乞讨时,唯一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念想。可现在,仇恨像一片乌云,遮住了那道光,让他看不到未来,只能看到眼前的血海深仇。
“江南的桂花,等我报了仇,再去看也不迟。”虞温辞推开他,眼神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坚定,“明天上午,我会去,你拦不住我。”
蒋敬轩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里又急又痛。他知道虞温辞的脾气,一旦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虞温辞去送死,他必须想办法,既能保住虞温辞,又能让蒋明远付出代价。
“如果你非要去,那我跟你一起去。”蒋敬轩的声音很坚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蒋明远是我的二叔,他的罪行,我也有责任承担。而且,有我在,至少能保证你的安全。”
虞温辞猛地回头,看着他:“你不用跟我一起去,这是我的仇,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我不管谁管?”蒋敬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是我爱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你非要去冒险,那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要死,我们一起死。”
虞温辞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疼得他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知道蒋敬轩是为了他好,可他不想把蒋敬轩也拖进来——蒋明远是蒋家的人,蒋敬轩夹在中间,本来就很为难,要是再因为自己而背上“大义灭亲”的骂名,对他的兵权和声誉都会有影响。
“敬轩,你别这样。”虞温辞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哽咽,“我不想连累你,真的。”
“我不怕被你连累。”蒋敬轩走到他面前,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我只怕你出事,只怕再也看不到你。温辞,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好不容易才又在一起,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的指尖带着体温,擦过虞温辞的眼角时,虞温辞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蒋敬轩趁机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着他的手背,那里还有之前被蒋明远踩过的淤青,己经淡了些,却依旧能看到痕迹。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蒋敬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先去摸清蒋明远的动向,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勾结日军的证据,到时候不仅能报你的仇,还能名正言顺地处置他,不会影响到前线的军心,这样不好吗?”
虞温辞看着他,心里慢慢动摇了。蒋敬轩的话有道理,要是能找到蒋明远勾结日军的证据,处置他就名正言顺,也不会让他的嫡系部队有借口投靠日军。而且,有蒋敬轩在身边,确实更安全些。
可他还是有些犹豫——他怕蒋敬轩会因为亲情而心软,怕到时候又会像五年前一样,错过报仇的机会。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蒋敬轩握紧他的手,眼神里满是认真:“我不会心软的,温辞。蒋明远害死了你的爹娘,也差点害死你,还勾结日军,背叛国家,这样的人,不配做我的二叔,也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我跟你一起去,不是为了拦你,是为了帮你,帮你报仇,帮你讨回公道。”
虞温辞看着他眼底的坚定,心里的犹豫慢慢消失了。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好,我们一起去。”
蒋敬轩松了一口气,紧紧抱住他,后背的伤口虽然还在疼,心里却充满了庆幸——幸好,他没有失去虞温辞,幸好,他们还能一起面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张的声音,带着急促的敲门声:“少帅!虞先生!出事了!”
蒋敬轩和虞温辞连忙分开,蒋敬轩整理了一下军装,对着门外喊:“进来。”
小张推门进来,脸色苍白,手里拿着一份电报,递到蒋敬轩面前:“少帅,刚收到的电报,蒋明远的嫡系部队开始异动了,他们在城外集结,好像要去和日军汇合!还有,我们的人发现,蒋明远今晚就会偷偷离开这里,去和他的部队汇合!”
蒋敬轩接过电报,快速扫了一眼,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动作倒快。”他抬头看向虞温辞,眼神里带着一丝凝重,“看来,我们不能等到明天了,今晚就得动手。”
虞温辞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点了点头:“好,今晚就去。”
蒋敬轩走到桌前,拿起笔,快速写了一封命令,递给小张:“你立刻把这个交给陈卫,让他带人去拦截蒋明远的嫡系部队,务必不能让他们和日军汇合。另外,再调一个连的兵力,埋伏在蒋明远逃跑的路线上,听我指挥。”
“是!”小张接过命令,转身就往外跑,脚步急促,显然也知道事情的紧急。
指挥部里又剩下蒋敬轩和虞温辞两个人,烛火依旧在跳跃,却比刚才更亮了些,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行动助威。蒋敬轩走到虞温辞面前,从腰间拔出那把刻着“轩”字的手枪,递给她:“这个你拿着,里面有六发子弹,足够用了。”
虞温辞接过手枪,指尖触到冰冷的枪身,心里却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复仇的决心。她抬头看向蒋敬轩,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敬轩,”虞温辞的声音很轻,“如果今晚我们能成功,报了仇,你会不会……会不会后悔?”
蒋敬轩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温柔:“我不会后悔,温辞。只要能让你开心,只要能让你放下过去的痛苦,不管做什么,我都不会后悔。”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而且,我们还有很多未来要走,报仇只是我们未来的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还要一起去江南,一起看桂花,一起过安稳的日子,这些,都比什么都重要。”
虞温辞看着他,眼眶又红了,却没有掉眼泪。她点了点头,握紧手里的手枪,声音坚定:“好,我们一起去,一起报仇,一起去江南。”
蒋敬轩笑了笑,拉起她的手,朝着门外走去。夜色很浓,远处传来隐约的炮声,像是在为他们的行动敲响警钟。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脚步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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