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住的那栋老房子,蜷在巷子最深处,像只蛰伏了百年的老兽。青砖墙被岁月泡得发乌,墙缝里嵌着的碎草枯了又生,木窗棂上的雕花早被风雨啃得只剩模糊的轮廓,风一吹,窗扇就“吱呀”晃荡,像老人断了气前的最后一声喘息。打我记事起,奶奶就守着这栋太爷爷传下来的老宅,屋里的八仙桌桌面裂着蛛网似的纹,太师椅的扶手上包浆厚得发暗,连墙角的青苔都裹着股化不开的陈旧味——那味道里混着霉味、尘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旧布料受潮的腥气。
每年清明我回去看奶奶,她总坐在堂屋的藤椅上,手里攥着太爷爷留下的旧烟袋,眯着眼睛跟我说:“囡囡,夜里别睡得太沉。后半夜啊,我总听见有人在走廊上走,脚步声轻得像踩在棉花上,一步一步,慢得能把人心揪起来。还有女人哭,呜呜咽咽的,像含着口血似的,听得人心慌。”
每次我都笑着劝她:“奶,您耳朵背了,老房子不都这样?风吹着窗棂响,老鼠在梁上跑,您就听岔了。”爸妈也总说要接奶奶去城里住,可她死活不肯,枯瘦的手抓着太师椅的扶手,指节都泛了白:“这房子里有太爷爷的味道,我走了,谁守着他?谁守着这房子?”
今年夏天,城里热得像个蒸笼,柏油路都快化了。我想着老宅背阴,天井里还种着棵老槐树,总能凉快些,就收拾了行李回去住。进门时,奶奶正坐在门槛上择菜,枯黄的头发粘在汗湿的额角,看见我就乐了,嘴角的皱纹挤成了褶子,忙起身往屋里让:“囡囡来了?快进来,我给你留了酸梅汤,冰在井里呢,凉得很。”
老宅的格局没变,堂屋对着天井,两边是厢房,我住的那间在东边,紧挨着走廊。晚上,我躺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床板一动就发出“ creak ”的怪声,像骨头摩擦的动静。窗外的蝉鸣断断续续,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倒也勉强算清净。可刚迷迷糊糊要睡着,忽然听见“嗒、嗒、嗒”的声音——很轻,却很有节奏,像是有人穿着布鞋,鞋底沾了水,在走廊上慢慢走。
我一下子醒了,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走廊铺的是青石板,就算有人走,也该是“噔噔”的硬实声,怎么会是这种软乎乎的“嗒”声?我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枕头上,那脚步声从走廊那头过来,一步、两步、三步,慢慢靠近我的房门,然后“嗒”的一声,停在了门口。
我吓得浑身僵硬,死死攥着被子,指缝里全是冷汗。被子是奶奶缝的,上面印着旧碎花,可此刻裹在身上,却像裹着层冰。我不敢睁眼,不敢喘气,连心跳都觉得吵——生怕门外的“东西”听见。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慢慢挪开,“嗒、嗒、嗒”,朝着奶奶的房间方向去了。我正想喊奶奶,忽然听见一阵哭声——是女人的声音,很轻,像是被捂住了嘴,又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呜呜咽咽的,混着风的声音,从走廊那头飘过来。
那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我甚至能听出里面的委屈和绝望,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怨毒。哭声里裹着股腥气,顺着门缝钻进来,和屋里的霉味混在一起,呛得我嗓子发紧。我缩在被子里,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脑子里全是奶奶说的话——原来她没骗我,这房子里真的有东西!真的有!
哭声停在我的房门外,我能感觉到门外有个“人”,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门缝里透进一丝月光,我看见地上有个模糊的影子,细长的,像个女人的轮廓,可那影子没有脚,飘在地上,随着哭声轻轻晃。我不敢看,把脸埋进被子里,可那哭声像有钩子,往我耳朵里钻,往我脑子里钻,我甚至能“听”见她在说什么——不是具体的话,是一种情绪,一种撕心裂肺的疼,还有化不开的恨。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天快亮时,那哭声才慢慢消失,像被风吹散了。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嗒、嗒、嗒”,朝着天井的方向去了,再也没回来。我一夜没合眼,眼睛盯着天花板,看着木梁上的蛛网,首到窗外泛起鱼肚白,才敢慢慢松开攥得发麻的手。
天刚亮,我就爬起来,脸色苍白得像纸,连鞋都没穿好,赤着脚冲到奶奶的房间。奶奶己经醒了,坐在床上梳头,看见我这样子,手里的梳子顿了顿,叹了口气,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囡囡,你也听见了?”
我点点头,声音都在抖,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奶,我们搬走吧,这房子不能住了!真的不能住了!”
这次奶奶没再固执,她看着屋里的老物件——太爷爷的烟袋、太奶奶的绣花鞋、八仙桌上的旧瓷瓶,眼圈慢慢红了,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流,却还是点了头:“搬,听囡囡的,搬。这房子……我们守不住了。”
当天我就给爸妈打了电话,电话里我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重复着“快回来,接我们走”。下午他们就开车来了,爸爸看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没多问,只皱着眉开始收拾行李。那些太爷爷留下的旧家具,奶奶说什么也不肯带,她摸着太师椅的扶手,像摸着老朋友的脸:“留给房子吧,它也孤单,需要东西陪着。”
锁门时,奶奶回头看了一眼老宅,青砖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冷清,木窗紧闭着,像一双闭着的眼睛。我拉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我催她赶紧上车,生怕再听见那可怕的脚步声和哭声——生怕那扇门会突然打开,有什么东西跟出来。
车子开出巷子时,我回头望了一眼,老宅的屋顶隐在老槐树的枝叶里,像个黑色的剪影。后来我再也没回去过,偶尔听巷子里的邻居说,那房子空了之后,夜里总能听见哭声,有时候还能看见走廊上有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影子,飘来飘去。有一次,邻居家的狗跑到老宅门口,对着门狂吠,结果第二天就死在了门口,舌头吐出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看见了什么吓破胆的东西。
没人知道那女人是谁,有人说是太爷爷年轻时的相好,被家人逼死在了老宅里;也有人说是抗战时躲进来的女人,被日本人杀在了天井里。没人知道真相,也没人敢去查。只是那栋百年老宅,从此成了巷子里的禁忌,孩子们不敢靠近,大人们路过时也会加快脚步。只有风吹过青砖墙时,还带着隐约的呜咽,像是那个女人的哭声,又像是老宅的叹息,诉说着那些埋在岁月里的、见不得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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