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钟的乡间大巴,裹挟着一夜未散的尘土和柴油味,摇摇晃晃地驶离了车站。夏晚柠抱着那个装旗袍的布包,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田野和电线杆单调地向后掠去。她一夜未睡踏实,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脑子里纷纷杂杂,想的全是母亲。
上一次母亲来学校,站在宿舍楼下,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衫,手里拎着一罐她爱吃的腌菜,怯生生的,像是怕打扰了这象牙塔里的气派。她当时正忙着准备一个设计比赛,只觉得母亲那过分朴素的形象与周围格格不入,匆匆说了几句,连那罐腌菜都推拒着没要,就催着母亲回去了。母亲离去时的背影,有些佝偻,混入人流,很快就不见了。
现在想来,那背影里藏着多少落寞?如果当时接母亲上去坐坐,如果收下那罐沉甸甸的心意,如果……如果干脆就让母亲留下,跟自己挤在那张小小的宿舍床上,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争吵?是不是母亲就不会受委屈?
她用力攥紧了怀里的布包,丝绸光滑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渗入指尖。她下了决心:这次回去,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带母亲走。带她离开可能令人窒息的家庭纷扰,去城里,租个小房子,她可以兼职,可以更努力地拿奖学金,她们母女俩在一起,总能活下去。任何困难,只要母女同心,就一定能熬过去。她甚至想象起母亲穿上这件湖蓝色旗袍的样子,一定会在城里交到新朋友,会慢慢开心起来……
几个小时后,大巴车吭哧一声,猛地刹住,打断了她的思绪。村口到了。
车门打开,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泥土和植物气息的热风涌了进来。她拎着包下车,脚踩在熟悉的、有些坑洼的水泥地上。
然后,她愣住了。
村口那棵巨大的老梧桐树下,平日里饭后才聚拢闲话的人群,此刻竟黑压压地坐了一片。日头高悬,还不是纳凉的时候。几乎是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交谈声像被一把掐断,所有目光——浑浊的、怜悯的、好奇的、哀伤的——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那些目光沉重得有实质,压得她瞬间动弹不得。低低的、压抑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漫上来,她听不真切,却清晰地捕捉到自己的名字和“素英”的字眼,像针一样刺着她。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冰冷彻骨,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是好姐妹夏清的母亲。她一把将懵然的晚柠紧紧搂进怀里,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颤抖的悲恸。晚柠闻到她身上熟悉的灶火气,混合着眼泪的咸湿。
“我苦命的柠丫头啊……”夏清母亲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晚柠的耳膜上,“你怎么才回来啊……你母亲啊……素英她没了啊……今天一早……都下葬了……”
“没了?”
“下葬了?”
这几个字简单、首白,却组合成一种夏晚柠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怖含义。像一道裹挟着冰雹的霹雳,从晴朗的天空首劈下来,将她从头到脚彻底击穿。怀里的布包“啪”地一声掉落在尘土里。
她猛地推开夏清母亲,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不可能。绝对是弄错了。母亲还在家里,也许正生着闷气,等着她回去劝解,等着她带她走……
她转身,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拉扯的木偶,跌跌撞撞地朝着家的方向奔去。脚下的路突然变得无比泥泞崎岖,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坠着千斤巨石。世界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她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还有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狰狞的念头在疯狂叫嚣。
越接近那扇熟悉的院门,她的脚步越慢,越是漂浮。门口悬挂的白色纸幡,像一只冰冷惨白的手,突兀地撞入她的视线,将她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彻底撕碎。
那扇门敞开着,里面黑沉沉的,像一张沉默的、吞噬一切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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