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驶离派出所时，夏晚柠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被称为“大伯”的男人正被押上另一辆警车，他忽然扭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她。那不是长辈应有的慈祥眼神，而是一种赤裸裸的憎恨与威胁，让夏晚柠打了个寒颤。
夏清站在不远处，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当她抬头与夏晚柠目光相接时，眼中满是歉意与羞愧。
“我不知道他是...”夏清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吹散。
夏晚柠摇摇头，走上前握住好友的手。她们都一样是受害者，只不过命运开了个残酷的玩笑——让夏清的头目亲戚将她骗进了这个地狱。
回村的班车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窗外熟悉的景色逐渐映入眼帘。青翠的山峦，层叠的梯田，偶尔可见的老水牛在田间踱步。夏晚柠靠在车窗上，感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终于有了一丝真实的安全感。
村口那棵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树下的石凳上坐着几个摇扇乘凉的老人。当班车停下，夏晚柠踏出车门时，整个村子仿佛静止了一瞬。
“柠丫头回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寂静被打破。
母亲王素英是从田里跑回来的，裤脚还沾着泥点，额上的汗也顾不上擦。当她看见瘦脱了形的女儿站在面前，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妈...”夏晚柠刚开口，就被母亲一把搂进怀里。
王素英的怀抱紧得几乎让人窒息，夏晚柠能感觉到母亲身体的颤抖。许久，母亲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眼泪无声地滑过饱经风霜的脸颊。
“我的娃啊，你受苦了...”母亲的声音嘶哑，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那天晚上，村里的灯一盏接一盏亮到很晚。左邻右舍都来看望死里逃生的夏晚柠，带来的鸡蛋、红糖和自家种的水果堆满了小小的堂屋。
等最后一位乡亲离去，母亲闩上门，转身认真地看着女儿。
“跟妈说实话，在外头都遭了什么罪。”
煤油灯下，夏晚柠终于慢慢讲述起这三个月来的经历。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无止境的缝纫工作，发馊的饭菜，监工的辱骂与威胁，以及最后惊险的逃脱。她省去了最不堪的细节，但母亲还是听得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当听到夏清的大伯竟是黑工厂头目之一时，母亲倒抽一口冷气。
“造孽啊！同村同族的，怎么能干这种缺德事！”母亲愤愤地拍着桌子，随即又后怕地拉住女儿的手，“幸好你回来了，幸好...”
夜深了，母亲却毫无睡意。她坐在女儿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如同夏晚柠小时候做噩梦时那样。
“妈，”夏晚柠在黑暗中轻声说，“我想读书。”
母亲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更加坚定地继续轻拍。
“读！镁镁锾锾大冒险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妈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读书！”
第二天一早，母亲就去了村里唯一有电脑的村委会主任家。她请主任帮忙查招生信息，询问助学贷款政策，脸上的决然让主任都为之动容。
“素英啊，听说职业学校有补助政策，学门手艺也不错。”主任推着老花镜说。
母亲认真记下每一个信息，回家的路上脚步轻快。夏晚柠站在家门口望着母亲归来，阳光下，母亲眼角的皱纹似乎舒展了许多。
下午，母亲翻出珍藏多年的木匣子，里面是她出嫁时的几件银饰和这些年来攒下的积蓄。她数了又数，眉头微微蹙起。
“够吗？”夏晚柠小声问。
母亲拍拍她的手，“别操心，妈有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王素英早早出门，很晚才回来。夏晚柠后来才知道，母亲是去镇上找远房表亲借钱了。她挨家挨户，不怕看人脸色，不怕听风凉话，只为给女儿凑够学费。
第七天傍晚，母亲终于将一叠整整齐齐的钱放在女儿面前。
“够了，县里职业学校的学费和住宿费都够了。”母亲眼里有疲惫，但更多的是欣慰，“年后正月初十开学，学服装设计，以后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夏晚柠抚摸着那些带着各种体温的纸币，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知道这其中每一张都承载着母亲的自尊与希望。
晚饭后，母女俩坐在院子里乘凉。夜空中的星星格外明亮，如同撒在天鹅绒上的钻石。夏晚柠靠在母亲肩上，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安宁。
“妈，谢谢你。”她轻声说。
母亲搂着她的肩膀，声音温柔却坚定：“傻孩子，妈没本事让你过上好日子，但不能断了你的前程。读书才能改变命运，妈懂这个理。”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和着稻田里的蛙鸣。夏晚柠闭上眼睛，第一次感到那些噩梦般的记忆正在渐渐远去。
第二天，她收到夏清捎来的信。信上说她决定去南方打工，正规的服装公司，有劳动合同的那种。她说她要赚钱补偿那些被自己大伯伤害过的女孩，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心意。
夏晚柠提笔回信，告诉好友自己要去读书了。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如同春风拂过新生的树叶。
开学前夜，母亲将缝制好的新被褥打包进行李，又偷偷塞进一包煮熟的鸡蛋和自家腌的咸菜。
“好好读书，别惦记家里。”母亲一遍遍叮嘱，眼里闪着泪光，嘴角却带着笑。
班车再次驶离村口时，夏晚柠回头望去。母亲站在那棵老槐树下，身影越来越小，却始终坚定地站在那里，如同她生命中永不倒塌的靠山。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前路却清晰起来。夏晚柠握紧书包带子，里面装着的不只是书本和行李，更是一个母亲对女儿全部的爱与期望。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温暖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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