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一个傍晚，夏晚柠合上厚重的学习教材，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图书馆的窗外，梧桐树叶下，阳光透过缝隙洒在书页上，斑驳陆离。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学校生活带来的充实与希望。
这是她新学年的开始，课业比以往繁重许多，但她乐在其中。每一天都被课程、社团活动和自习填满，她甚至己经开始规划暑期第二次的考试。未来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在她面前闪烁着无限可能。
手机震动打破了宁静。屏幕上显示着“妈妈”二字，夏晚柠微笑着接起电话，预期着听到家里那些熟悉的琐事——父亲又在地里忙活了什么，村里谁家办了喜事，母亲在集市上买到了新鲜的河鱼。
“柠柠，在读书吗？”母亲的声音不像往常那样轻快，带着一丝犹豫。
“刚看完书，妈，有什么事吗？”夏晚柠转着笔，目光仍停留在设计图纸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电流的细微杂音。
“村里有个项目...”母亲终于开口，语速缓慢，“村委会组织二十个人去非洲安哥拉打工，合同三年，能挣五十万”
夏晚柠手中的笔停了下来。五十万，对这个刚刚脱贫的家庭来说，是一笔从未想象过的巨款。她想起家里那栋住了三代人的老房子，雨季时总有几个角落渗水；想起父亲那辆骑了十多年的摩托车，发动时总是喘着粗气似的轰鸣。
“爸报名了？”她轻声问，心里己猜到答案。
母亲叹了口气：“名单今天贴出来了，有你爸。村里壮年男人几乎都报了名，抢破头才选上二十个。”
“去非洲那么远，安全吗？安哥拉那边什么情况？”夏晚柠的眉头一皱，很是困惑。
“村委会说那边是中国公司的大项目，包吃包住，有保安，工资按月发到家里。”母亲的话像是在背诵宣传词，语气里却没有多少信心。
“妈，你怎么想？”
“我...”母亲的声音哽咽了，“我昨晚一宿没睡。你爸铁了心要去，说三年后你也毕业，弟弟也要上初中了，这钱能给你在城里付个小房子的首付，还能把老家房子修一修。我说危险，他说那么多人一起去，能有什么事。”
夏晚柠想象着父亲说这话时的样子——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总是用行动而非言语表达对家人的爱。她想她从黑工厂死里逃生，父亲一个人躲在屋后抽烟，手指颤抖着，眼里有泪光闪烁。
“柠柠，你劝劝你爸吧。”母亲几乎在哀求，“他听你的。三年太长了，非洲那么远，万一出点什么事...”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嘈杂声，夏晚柠听到父亲洪亮的嗓音：“跟柠柠瞎说什么呢！”
电话易主，父亲的声音传来：“柠柠，别听你妈瞎担心。这是个好机会，三年回来，你毕业安家，咱们也能扬眉吐气。”
“爸，不能去，去非洲务工有很多风险...我明年就毕业了，我毕业就可以分配很好的工作岗位，我也能挣钱了。”
“嗨！村委会都调查清楚了，大公司，正规项目！”父亲打断她，“村里老王去年去的，今年往家寄了六万块！真金白银！”
夏晚柠知道父亲说的老王，王叔叔去年确实去了肯尼亚，但听说工作条件极其艰苦，最近两个月往家寄的钱变少了，家里人开始担心。
“爸，我不是反对，但我们得多了解了解。合同细节看了吗？保险怎么买的？工作具体内容是什么？有没有劳务纠纷解决机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父亲小学毕业，对这些法律和合同条款几乎一窍不通。
“村委会都把关了，能有啥问题？”父亲最后说，语气里带着夏晚柠熟悉的固执。
她想象着父亲此刻的表情——紧抿着嘴唇，额头上的皱纹深刻如犁沟，眼睛里闪烁着对改变家庭命运机会的渴望。
“爸，还是不要去了，一家人踏踏实实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父亲有些许不耐烦，他敷衍地对女儿说：“没事，放心吧！那么多人去呢！不是爸一个人单打独斗。等着爸给你们挣大钱回来，挂了。” 挂断电话后，夏晚柠再也无法集中精力学习。父亲的坚定，母亲的不安，似乎前面有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这个家。
她想起父亲年近西十的背影，不再如记忆中那样挺拔。去非洲干建筑活，他能受得了吗？万一生病了怎么办？安哥拉的医疗条件能保障吗？
那天晚上，夏晚柠失眠了。她站在宿舍阳台上，望着城市的霓虹灯光，思绪飞回了那个小山村。她知道自己的人生站在某个转折点上，不仅是她的，更是整个家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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