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前五日的清晨，薄雾尚未散尽，御花园的曲径旁便摆开了两排描金漆椅。复选的场地设在绛雪轩，轩外的红梅虽未到花期，虬结的枝桠上却系着银白的纱幔，被晨风拂得轻轻晃动，倒添了几分清雅。
沈婉姻抵达时，紫橪己坐在主位上，今日她换了件藕荷色绣折枝梅的褙子，鬓边插着支赤金点翠梅簪，见沈婉姻来，笑着招手：“婉姻快看，哀家把当年敏帝赏的暖炉带来了，这秋日清晨还是有些凉。”
沈婉姻在她身侧坐下，指尖触到暖炉上精致的缠枝纹，轻声道：“母后有心了。今日复选要考诗词、女红和仪态，礼部己把笔墨纸砚都备好了。”话音刚落，廊下便传来宫女的通报：“秀女们到了。”
五十名秀女分成五队，依次走进绛雪轩。为首的苏慧泽身着石榴红襦裙，头上插着支赤金嵌红宝的步摇，行止间带着几分刻意的张扬。她身后的关鹤绫则换了身月白襦裙，腰间的短剑换成了玉佩，眉眼间的英气却丝毫未减。沈乐栖依旧是那身水绿色襦裙，只是头上多了支银质小簪，手里紧紧攥着昨日沈婉姻还她的鸳鸯荷包。
复选第一项是诗词，礼部侍郎出题《秋苑即景》，秀女们需在一炷香内完成。沈婉姻缓步走在案前，见苏慧泽提笔便写，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急功近利；关鹤绫则凝眉沉思片刻，才下笔书写，笔锋刚劲有力，倒有几分男子气概；沈乐栖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纸上的字迹虽清秀，却有些拘谨。
一炷香燃尽，秀女们依次呈上诗作。紫橪拿起关鹤绫的诗稿，轻声念道：“‘霜染枝桠雪未浓，虬梅待放傲西风。莫言女子无英气，敢与青松论劲节。’好一句‘敢与青松论劲节’！”凤礼昀不知何时己站在轩外，闻言笑着走进来：“这诗写得有风骨，倒是合朕的心意。”
秀女们见帝王驾到，纷纷屈膝行礼。凤礼昀摆摆手，目光落在沈婉姻鬓边的白玉莲花簪上：“今日风大，怎不多穿件衣裳？”说着，将自己的玄色披风解下，披在她肩上。沈婉姻脸颊微红，轻声道：“谢陛下。”
第二项考女红，秀女们需在半个时辰内绣出指定的纹样。苏慧泽选了牡丹纹，金线绣得极为艳丽；关鹤绫却选了竹纹，青线绣得疏密有致；沈乐栖则绣了朵小小的桂花，针脚细密，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
沈婉姻拿起沈乐栖的绣品，轻声道：“这桂花绣得逼真，想来是在家常绣的。”
沈乐栖点点头，小声道：“臣女家乡的桂花开得极盛，臣女常绣来送给邻里。”
就在此时，苏慧泽忽然“哎呀”一声，手中的绣针掉落在地，正好滚到关鹤绫脚边。关鹤绫弯腰去捡，苏慧泽却抢先一步，故意踩在她的手背上。
关鹤绫吃痛，眉头紧锁，却没出声。沈婉姻看得清楚，轻声道：“苏小姐，选秀讲究和气，怎的如此行事？”
苏慧泽脸色一白，忙收回脚，屈膝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女不是故意的。”
凤礼昀皱了皱眉，沉声道：“选秀选的是贤良淑德，而非争强好胜。苏小姐若是这般心性，怕是不适合留在宫中。”
苏慧泽闻言，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陛下恕罪，臣女再也不敢了！”
紫橪叹了口气：“罢了，念在你初犯，今日便饶过你。只是日后若再这般，定不轻饶。”苏慧泽忙道谢，眼底却闪过一丝怨怼。
复选最后一项是仪态，秀女们需在轩内走一圈，展示行止。关鹤绫走得从容不迫，步态沉稳；沈乐栖虽有些紧张，却也规矩；苏慧泽则刻意扭捏作态，反倒显得有些滑稽。
凤礼昀看罢，对沈婉姻和紫橪道：“朕看关鹤绫、沈乐栖，还有那个工部侍郎家的柳凝酥，都还算不错。”
紫橪点点头：“陛下眼光不错。柳凝酥虽沉默寡言，却仪态端庄，女红也做得好。”沈婉姻补充道：“还有大理寺卿家的赵且真，诗词写得清丽，心性也沉稳。”
复选结束后，共选出二十名秀女进入终选。待秀女们散去，凤礼昀握着沈婉姻的手：“今日辛苦你了。那个苏慧泽，日后怕是要多留意些。”沈婉姻点点头：“臣妾明白。只是她毕竟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处置起来还需谨慎。”
回到翔鸾宫时，己近午时。晚翠为他们端来午膳，沈婉姻见凤礼昀神色有些疲惫，便轻声道：“陛下今日朝堂上定是累了，吃完饭歇息片刻吧。”凤礼昀摇摇头：“还有些奏折要批。对了，李德全说温母后见了玉笛后，每日都会拿出来擦拭，有时还会对着玉笛说话。”
沈婉姻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太好了，温母后能慢慢走出伤痛，臣妾也放心了。”
两人说着话，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孩童的笑声，徽清和泰姝跑了进来，手里拿着刚折的枫叶。“父皇，母后，你们看这枫叶红不红？”徽清举着枫叶，兴奋地喊道。凤礼昀笑着抱起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红，比父皇的龙袍还红。”
午后，沈婉姻正在整理终选的名册，晚翠忽然进来禀报：“娘娘，苏慧泽的母亲，吏部尚书夫人求见。”沈婉姻微微一怔，随即道：“让她在偏殿等候。”她知道，尚书夫人定是为了苏慧泽今日的事来求情的。
偏殿内，吏部尚书夫人身着紫色褙子，头上插着支赤金镶珠钗，见了沈婉姻忙屈膝行礼：“臣妇参见皇后娘娘。”沈婉姻请她坐下，轻声道：“尚书夫人今日来，可是为了苏小姐的事？”
尚书夫人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个锦盒：“娘娘，这是臣妇的一点心意，还请娘娘在陛下面前多替慧泽美言几句。她今日一时糊涂，并非有意冒犯关小姐。”沈婉姻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对赤金嵌东珠的手镯，珠光莹润，价值不菲。
沈婉姻将锦盒合上，轻声道：“尚书夫人的心意，臣妾心领了。只是选秀之事，陛下自有决断，臣妾不便干涉。苏小姐若想留在宫中，还需靠她自己的品行。”尚书夫人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却也不敢多言，只能躬身告退。
待尚书夫人走后，沈婉姻看着锦盒，对晚翠道：“将这手镯送到慈宁宫，给母后做个念想。”晚翠应了声，转身退了出去。
夜色渐深，凤礼昀回到翔鸾宫时，见沈婉姻正坐在窗边发呆。他走上前，从身后抱住她：“在想什么？”沈婉姻转过身，轻声道：“在想明日的终选。不知这二十名秀女中，有几人能真正适应后宫的生活。”
凤礼昀握着她的手，眼底满是温柔：“别担心，有你在，后宫定能和睦。明日终选，朕陪你一起去。”沈婉姻点点头，靠在他肩上。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温馨而宁静。
光熹元年的重阳越来越近，终选的日子也到了。二十名秀女正在驿馆中精心准备，她们中有人怀着对权力的渴望，有人怀着对帝王的憧憬，也有人像沈乐栖一样，只是想在这深宫中有一处安身之地。
而皇宫深处，帝王与皇后正携手并肩，等待着终选的到来，也等待着后宫新故事的开启。这宫阙里的风云，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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