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颐宁宫的佛堂便少见日光。这日晨起，萤嬷嬷慌慌张张跑到翔鸾宫，声音带着哭腔：“皇后娘娘，不好了！太后娘娘晨起诵经时忽然晕倒，太医院的御医正往这儿赶呢！”
沈婉姻刚梳好的飞天髻还没插步摇，闻言忙抓起件藕荷色披帛，对晚翠道：“快，备轿！”赶往颐宁宫的路上，她指尖攥得发白——温柔慎自永熙帝驾崩后便身子亏空，近日虽因玉笛稍缓，却终究是心病难医，这一晕倒，不知要牵动多少人心。
颐宁宫的佛堂里，药气己漫了半殿。温柔慎躺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脸色苍白如纸，鬓边的白玉莲花簪歪斜着，唇上连半点血色都无。
太医院院判正为她诊脉，眉头拧成个“川”字，见沈婉姻进来，忙躬身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是忧思郁结、气血两虚所致，需得好生静养，最忌再动气伤神。”
沈婉姻走到榻边，轻轻扶正温柔慎的玉簪，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心里一沉。这时，凤礼昀与紫橪也赶了来，凤礼昀看着榻上毫无生气的温柔慎，沉声道：“传朕旨意，太医院派两名御医轮流值守颐宁宫，所有药材优先供应。”
接连三日，温柔慎都昏昏沉沉，偶尔清醒时，也只是望着佛前的青灯发呆，连药都喝得极少。紫橪坐在榻边，叹了口气：“哀家瞧着，她这是没了念想。永熙去了，温家又早己没落，她在这宫里，连个牵挂都没有。”
沈婉姻闻言，忽然心头一动。她想起温家——当年温家因永熙帝牵连，子弟或流放或病逝，如今只剩些旁支远亲，在京郊守着祖宅度日。
前日内务府呈来的宗室名册里，恰好记着温家有个五岁的，名叫温渌蘅，父母早亡，由族中老妇抚养，日子过得清苦。
“母后，”沈婉姻轻声道，“臣妾倒有个主意。温家虽没落，却还有个五岁的温渌蘅，父母双亡，日子艰难。若让太后娘娘抚养这孩子，或许能让她重新有个牵挂，心气也能慢慢恢复。”
紫橪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孩子是活气，有个小娃娃在身边闹着，总比她整日对着佛像强。”凤礼昀也点头：“此事可行。温渌蘅是温家血脉，由太后抚养名正言顺，也能让太后觉得，永熙的根还在。”
当日午后，凤礼昀便派李德全去京郊接温渌蘅。那孩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襦裙，头发枯黄，却生得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见了李德全，怯生生地躲在族老身后。李德全笑着递过块桂花糕：“小格格，跟咱家去宫里，以后有吃不完的桂花糕，还有娘娘疼你。”
温渌蘅被接到颐宁宫时，温柔慎正好清醒着。陈嬷嬷抱着孩子走到榻边，轻声道：“太后娘娘，这是温家的小格格，叫渌蘅。”温渌蘅睁着大眼睛，看着榻上的温柔慎，小声道：“奶奶……”
温柔慎的身子猛地一颤，目光落在孩子枯黄的头发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缓缓伸出手，声音沙哑：“过来……让哀家抱抱。”
温渌蘅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到榻边，被温柔慎轻轻抱在怀里。孩子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像极了永熙帝幼时的模样。
“渌蘅……”温柔慎抚摸着孩子的头，指尖微微颤抖，“以后，你就跟着哀家，住在这儿，好不好？”温渌蘅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温柔慎的衣角：“好，奶奶。”
自温渌蘅来了颐宁宫，佛堂里的药气渐渐淡了，多了些孩童的笑声。温柔慎开始按时喝药，每日晨起会教渌蘅认字，午后陪她在庭院里玩石子，连鬓边的木簪都换成了支银质的小钗——是她亲手为渌蘅挑的，说等孩子长高点，便给她插满头的珠翠。
这日沈婉姻带着泰姝来看她们，刚进颐宁宫，便见温渌蘅穿着件新做的粉色襦裙，正追着一只蝴蝶跑，温柔慎坐在廊下的软椅上，手里拿着块桂花糕，笑得眉眼弯弯。
泰姝见了，挣脱沈婉姻的手，跑过去拉住温渌蘅的手：“你是谁？我叫凤泰姝，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温渌蘅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个小布偶——是温柔慎用碎布缝的小兔子，递给泰姝：“给你，这是奶奶教我缝的。”泰姝接过布偶，高兴得首拍手。沈婉姻走到温柔慎身边，轻声道：“母后，您气色好多了。”
温柔慎笑着点头，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多亏了渌蘅，这宫里总算有了些活气。哀家从前总想着，永熙去了，温家也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今才明白，只要还有牵挂，日子就有盼头。”
正说着，凤礼昀也来了，身后跟着徽清。徽清手里拿着个拨浪鼓，走到温渌蘅面前：“我是凤徽清，我教你玩拨浪鼓好不好？”温渌蘅点点头，接过拨浪鼓，摇出清脆的声响。
庭院里，三个孩子的笑声混着秋风，漫过颐宁宫的琉璃瓦。温柔慎看着凤礼昀与沈婉姻并肩站在廊下，忽然轻声道：“陛下，皇后，哀家想求你们一件事。”凤礼昀转过身：“母后请讲。”
“渌蘅这孩子身世可怜，”温柔慎眼底满是怜惜，“哀家想请陛下下旨，封她为固安县主，让她以后在宫里能有个体面的身份，别再受委屈。”凤礼昀点点头：“这是应当的。朕明日便下旨，让内务府给渌蘅准备县主的服饰仪仗。”
沈婉姻笑着补充：“臣妾己经让人给渌蘅做了几套新宫装，还有些珠钗首饰，过几日便送来。”温柔慎闻言，眼眶微微一红：“多谢陛下，多谢皇后。有你们在，哀家放心了。”
暮色降临时，众人告辞。温渌蘅拉着温柔慎的手，小声道：“奶奶，泰姝和徽清真好，我以后还能和他们玩吗？”温柔慎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当然能。以后啊，我们渌蘅也是宫里的县主了，有好多人疼你。”
回到翔鸾宫，沈婉姻靠在凤礼昀肩上，轻声道：“真好，温母后总算走出伤痛了。渌蘅这孩子，真是个小福星。”凤礼昀握住她的手，眼底满是温柔：“这都是你的功劳。若不是你提议接渌蘅来，温母后怕是还在佛堂里熬着。”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沈婉姻忽然想起重阳终选时的霞光，想起关鹤绫的英气，沈乐栖的温婉，如今又多了温渌蘅的稚语——这后宫的故事，从来都不是只有争宠与算计，还有这些细碎的温暖，像昀光熹微，一点点照亮这深宫的角落。
几日后，封温渌蘅为固安县主的圣旨下来了。内务府送来的县主服饰，是件水绿色的宫装，领口袖口滚着银线，裙摆绣着缠枝莲纹，还有一支赤金镶珍珠的小钗。温渌蘅穿着新宫装，戴着小钗，跑到温柔慎面前转圈：“奶奶，你看我好看吗？”温柔慎笑着点头，眼泪却落了下来——这是她失去永熙后，第一次笑得这样真心。
颐宁宫的庭院里，桂花又开了，香气漫了满殿。温柔慎坐在软椅上，看着温渌蘅与泰姝、徽清一起玩捉迷藏，忽然觉得，这深宫岁月，或许也能这般静好。而沈婉姻与凤礼昀，站在翔鸾宫的廊下，望着颐宁宫的方向，相视而笑——他们知道，这后宫的和睦，又多了一份牵挂，一份承欢的稚语，一份在昀光中缓缓流淌的温暖。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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