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无法安息的亡魂
清冷的月光洒落，如同为饱受创伤的村庄披上了一层凄清的银纱。篝火噼啪作响，疲惫不堪的村民们大多蜷缩着沉沉睡去，唯有负责守夜的几个汉子，强打着精神，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黑暗，手中的武器握得死紧。
李弑依旧坐在那处断墙下，毫无睡意。
白日里的疯狂、杀戮、暴走的力量冲击，此刻都己暂时平息，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清晰、更加刻骨铭心的痛苦，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地冲击着他那刚刚经受重创的心神。
老猫似乎也累了，蜷在他脚边假寐，耳朵却依旧机警地时不时抖动一下。
最终，李弑缓缓地站了起来。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眉头微皱，但他依旧沉默地，一步步朝着村子中央的祠堂走去。
他的动作立刻引起了守夜人的注意。他们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目光紧紧跟随着他，却又不敢上前阻拦。
李弑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祠堂所吸引。
祠堂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的破洞斜斜照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血腥气混合的怪异味道。
十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静静地停放在祠堂中央。那里有被天魔杀害的村民，也有……他的奶奶和父亲。
李弑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然后，他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月光照亮了他苍白的脸。他一步步走到那两具并排放在一起、盖着干净白布的尸体前。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掀开白布，再看一眼奶奶和父亲，却又仿佛害怕惊扰了他们的安眠，手指停在半空，迟迟无法落下。
最终，他“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像受伤的幼兽在深夜独自舔舐伤口。
白日里被杀戮和混乱暂时压抑的巨大悲伤，在此刻万籁俱寂、面对至亲遗体的时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将他淹没。
他想起了奶奶总是把最好的肉夹到他碗里，想起冬天里奶奶用粗糙温暖的手给他捂热冰冷的脚丫，想起她哼着跑调的歌谣哄他睡觉……
他想起了父亲笨拙地教他辨认野兽的踪迹，想起父亲用打到的猎物给他换回甜甜的麦芽糖，想起父亲宽阔的后背和爽朗的笑声……
那些温暖的、平凡的、却无比珍贵的记忆碎片，此刻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遍遍凌迟着他的心脏。
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黑色的怪物要来这里？
为什么奶奶和爹要死？
如果……如果自己再厉害一点，是不是就能保护好他们？
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傻，是不是就能更早察觉危险？
无穷无尽的自责、悔恨、痛苦，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灵魂。
极致的悲伤再次化为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地撞向他那本就裂开一道缝隙的封印！
“嗡——！”
脑海深处再次传来轰鸣！
更多的记忆碎片如同闪回般涌现！
……那对看不清面容的男女，温柔地抱着他……
……那只神骏的巨虎……
……惊天动地的爆炸和喊杀声……
……以及最后，那温柔女子泪流满面、依依不舍地将他放入襁褓，交给巨虎，决绝转身离去的背影……
“娘……爹……”
两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伴随着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眷恋与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挣扎出来，声音嘶哑而破碎。
他猛地抱住了头，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记忆？
那是什么？
奶奶和爹……不是他唯一的亲人吗？
混乱！比之前力量暴走时更加可怕的混乱，来自于认知和记忆的冲突，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裂！
巨大的情感波动和记忆冲击，让他额头上那封印的裂痕再次闪烁起来，丝丝缕缕更加精纯却依旧混乱的灵气逸散而出，在他周身形成微弱的、不稳定的气流。
祠堂内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分。
守在外面的村民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压抑呜咽和磕头声，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同情和一丝不安，却无人敢进去打扰。
老猫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它没有打扰李弑，只是安静地蹲坐在一旁，默默地守护着。它看着痛苦不堪的少年，又看了看那两具遗体，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深深的无奈和悲悯。
亡魂无法安息，生者亦承受着无尽的煎熬。
李弑跪在亲人的遗体前，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与混乱的记忆漩涡中，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首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黎明曙光。
新的一天即将来临，而他的路，又该通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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