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青石板路上筛出细碎光斑时,林小满正蹲在摊位前调整银饰的陈列。
竹编托盘里,新打磨的银杏叶耳坠还沾着抛光后的细粉,在晨风中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小满!”
带着吴语软糯尾音的唤声从巷口传来。
林小满抬头,就见李奶奶牵着个穿牛仔背带裤的小男孩,正扶着老花镜往这边张望。
老人手里还提着个蓝布包裹的竹篮,边角渗出桂花糕的甜香。
“李奶奶您来啦!”林小满赶紧起身,围裙上的银粉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她弯腰从玻璃柜最里层取出丝绒盒子,盒盖掀开的瞬间,两枚交缠的银杏叶戒指在晨光里流转着暖光——一枚刻着“李淑兰”,另一枚是歪歪扭扭的“小孙”,旁边还爬着只张牙舞爪的小恐龙。
“奶奶快看!”小孙挣开老人的手,踮着脚扒着柜台,圆眼睛瞪得溜圆,“恐龙尾巴还来了!”他肉乎乎的手指戳了戳戒指内侧的刻痕,抬头时鼻尖沾了点银粉,“姐姐刻的,比爸爸手机里的恐龙游戏还好看!”
李奶奶扶着柜台凑近,老花镜滑到鼻尖。
她用指腹轻轻“李淑兰”三个字的笔画,指节因风湿有些变形,却碰得极轻,像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这纹路……和我年轻时戴的银镯一样,是老匠人的‘走刀’手法。”她抬眼时,眼角的皱纹里浸着水光,“我跟老头子说要给重孙打戒指,他还笑我瞎讲究。可小满啊,你这哪是戒指?是把我和小孙的骨头缝都连一块儿了。”
小孙己经急得首蹦跶:“奶奶快帮我戴!快帮我戴!”林小满笑着把小戒指套上他肉墩墩的食指,男孩立刻举起手对着阳光转圈圈,银戒在指节上晃出细碎的光:“奶奶你看!我戴着它出国,想你的时候就摸一摸,恐龙会替我咬坏蛋的!”
“傻孩子。”李奶奶用袖口擦了擦眼睛,又笑着捏小孙的脸,“出国要坐二十小时飞机呢,你这小手指可别肿成胡萝卜。”她转头看向林小满,把竹篮往柜台上一推,“我家老头子今早特意蒸的桂花糕,说手艺人的手金贵,得补补气血。”
林小满接过竹篮时,指尖触到蓝布上还带着的余温。
她望着祖孙俩的影子在晨光里叠成一团,小孙举着戴戒指的手满摊位跑,银铃被撞得叮当作响,忽然想起昨天顾昭宁资料里夹的银杏叶。
原来那些被刻刀磨出的纹路,真的能把人的心意,一丝一缕地嵌进金属里。
收摊时,暮色己经漫上屋檐。
林小满蹲在摊位前收竹编托盘,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
她掏出手机,相册里还存着白天偷拍的照片:小孙踮脚举着戒指,阳光穿过银戒在他脸上投下小小的光斑,李奶奶弯腰替他理乱发,两人的笑纹都堆成了花。
“在发什么呆?”
温热的奶茶杯贴上后颈时,林小满吓了一跳。
转头就见顾昭宁抱着个牛皮纸袋站在身后,路灯刚亮起,暖黄的光漫过他肩头,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落了层薄雪。
他手里的奶茶还裹着保温套,印着“老巷口糖水铺”的红章——是她上周提过爱喝的桂圆红枣味。
“你怎么总像猫似的走路没声儿。”林小满接过奶茶,指尖隔着保温套都能摸到热度。
她解锁手机递过去,屏幕停在小孙的照片上,“今天李奶奶的孙子说,要戴着戒指出国。你看他笑成那样,好像这枚戒指能替他把奶奶的唠叨都装进去似的。”
顾昭宁低头看照片,喉结随着吞咽动了动。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指腹擦过她耳尖时,摸到一片薄汗:“我上周去医院复查奶奶的老寒腿,看见走廊里有个姑娘抱着手作的平安符哭。她说那是她奶奶临终前编的,针脚歪歪扭扭,可比金镯子都金贵。”他抬头时,眼睛里浮着层水光,“那时候我就想,能把心意刻进物件里的人,该有多温柔。”
林小满的手指无意识绞着围裙带。
她忽然想起顾昭宁资料里那张她刻字的侧影,想起他在便签上写“做银饰的人,心里有光”。
原来他早就看清了,她不是在打磨金属,是在把那些没说出口的“我在乎”“我舍不得”,都敲进银里,焊进金里。
“你以前……也做过这种事吗?”话出口时,连她自己都惊了。
晚风掀起她的围裙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打底衫——那是她从设计院辞职时穿的,现在袖口己经磨出了毛边。
顾昭宁的手指在奶茶杯上慢慢画圈。
路灯在他镜片上投下光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声音轻得像落在银饰上的月光:“我以前总觉得,用钱能解决所有事。奶奶住院时请最好的护工,妈妈生日送最稀有的画,可他们看我的眼神……”他顿了顿,喉结又动了动,“像在看一个会走路的银行卡。”
他忽然伸手,把林小满绞着围裙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刻刀的薄茧,贴着她指腹时像块温玉:“但和你一起选银料时,看你为了零点一毫米的弧度皱眉;帮你收摊时,听你跟王婶说今天哪个顾客夸了耳环;还有刚才看小孙举戒指的样子……”他的拇指轻轻她指尖的银粉,“这些温度,是钱买不来的。”
林小满觉得耳朵发烫。
她抽回手时,碰到了摊位角落的订单本。
最上面那张便签被风吹得翻起来,露出一行字:“9月18日,对戒,刻结婚十周年日期,女方喜欢缠枝莲,男方要简单线条。”
她鬼使神差地把订单抽出来,递到顾昭宁面前。
夜市的喧哗声忽然远了,只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这个客户说,他们结婚时穷,没买戒指。现在孩子大了,想补一对。你说……我们能做好吗?”
顾昭宁接过便签,指腹抚过“缠枝莲”三个字。
他抬头时,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亮,像老巷口那口百年古井,落了满井的星光:“当然。”他把便签折成小方块,放进自己衬衫口袋,“我们一起。”
夜风卷着隔壁糖水铺的甜香吹过,林小满望着他衬衫口袋鼓起的小角,忽然想起今天小孙说的话。
原来有些温度,真的能穿过金属,穿过岁月,甚至穿过万水千山。
就像此刻,她手里的奶茶还暖着,顾昭宁口袋里的便签还暖着,连晚风里浮动的桂花香,都暖得人心发颤。
收完最后一个银铃铛时,林小满听见顾昭宁在身后翻资料的声音。
她转头,看见他正对着手机查缠枝莲的纹样,镜片上的光斑随着手指滑动忽明忽暗。
夜市的灯火次第熄灭,可她知道,有些光才刚刚亮起——比如藏在银饰里的心意,比如口袋里的便签,比如此刻身边这个人,正认真地,和她一起,把“谋生”熬成“日子”,再把“日子”酿成“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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