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对着台灯眯起眼，银戒在指尖转了三圈，第N次用放大镜凑近检查。
夜市收摊后，她把自己关在老巷尽头的出租屋里，工作台铺满碎银屑，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子。
对戒内侧的缠枝莲纹样本该如藤蔓般舒展，此刻却在花瓣边缘多出一道极细的毛边，像美人鬓角的乱发。
"啧。"她咬着下唇，刻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头精准点向瑕疵处。
可银料比想象中硬些，刻刀打滑，纹样边缘又凹进去半毫米。"哎呀！"她猛地首起腰，后腰撞在椅背上，疼得抽了口冷气。
窗外飘进隔壁王婶家的炒菜香，是今晚的青椒炒肉丝。
林小满盯着桌上凉透的杂粮煎饼，突然想起顾昭宁下午帮她收摊时说的话："今晚我带了你爱吃的荠菜馄饨。"可等她赶回家，馄饨还在保温桶里，他发消息说临时加班，让她别等。
她捏着发烫的耳垂，把碎银屑扫进铜盒。
月光从旧窗棂漏进来，在对戒上投下淡银的影子。
客户要的是"能戴一辈子的温度"，可她连第一对都做不完美。
"小满啊，别太急。"她对着空气嘟囔，像在哄小时候学刺绣总戳到手的自己，"妈妈说过，慢工出细活......"话音未落，眼眶突然发酸。
上个月交完医药费，账户只剩三千块，这对戒的定金能抵半个月的药钱，她不敢出错。
隔壁传来收晾衣杆的声响，林小满抹了把脸，重新坐回木凳。
刻刀再次落下时，手腕却不受控地发颤——不是紧张，是连续三天刻银饰的老毛病又犯了。
她盯着微微发抖的右手，突然想起顾昭宁昨天帮她整理摊位时，握住她手腕的温度。
他的手指比她有力，指腹的薄茧蹭过她腕骨，说："你这刻刀该换了，握久了手会抖。"
当时她笑着摆手："老伙计了，用习惯了。"现在想来，他镜片后的目光比平时更沉，像是把什么悄悄收进了眼底。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小满推着摊位到夜市占位置时，瞥见竹筐角落多了个墨绿绒布包。
布包用同色丝线捆着，结是漂亮的蝴蝶结，系着张素色卡片。
"试一下这个，更适合你的风格。"
字迹清俊，是顾昭宁的钢笔字。
她解开绒布，十二把雕刻刀整整齐齐躺在丝绒衬里上，刀身细如柳叶，刀柄缠着防滑的棉线，摸上去比她那把旧刀轻了半两。
指尖划过最细的那把，刀刃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却神奇地让她发颤的手腕稳了些。
"小满早啊！"卖糖水的阿婆端着瓦罐路过，"今儿这刀挺新的？"
林小满慌忙把绒布包塞进摊位底下，耳尖发烫："朋友...朋友送的。"
阿婆眯眼笑："就那个总帮你收摊的高个子小伙？看着面善。"
她低头摆弄银料，没接话，可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晨光里，绒布包的墨绿像片小荷叶，托着十二把刻刀，每把刀柄上都有极浅的刻痕——是她常用的握法标记。
顾昭宁是在什么时候观察到这些的？
是上周她刻樱花坠子时，他蹲在旁边看了半小时？
还是前天暴雨天，他帮她撑伞时，目光悄悄扫过她握刀的手？
中午收摊时，她故意把旧刻刀落在摊位上。
傍晚出摊前，那把刀被擦得锃亮，刀鞘里塞了张便利贴："旧刀留着刻粗线条，新刀给细活。"字迹被水晕开一点，像是沾了车间的油。
林小满把便利贴贴在摊位内侧的木板上，旁边是之前顾客留的好评便签。
风一吹，纸片们窸窸窣窣，像在说悄悄话。
顾昭宁来的时候，夜市己经亮起星星点点的灯。
他衬衫袖子卷到小臂，手里提着个牛皮纸袋，袖口沾了点银粉——和她平时收摊时的模样一模一样。
"今天学了个新招。"他把纸袋里的工具摆出来，是块鹿皮和几支粗细不同的抛光棒，"我问了老城区做银器的陈师傅，他说打磨角度要低一点。"
说着，他拿起她刚刻好的对戒，指尖垫着鹿皮，手腕压得很低，顺着纹样走向轻轻打圈。
暖黄的摊位灯下，作者“梅子故事”推荐阅读《地摊小老板的隐富先生》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镜片偶尔反光，遮住了眼底的专注。
"看到没？"他抬头时，鼻尖沾了点银粉，像落了粒星子，"角度低的话，光会沿着纹路走，不会在凹处积灰。"
林小满凑过去看，发梢扫过他手背。
他的动作顿了顿，抛光棒的力度却丝毫不乱："你上次说，客户想要'能摸出温度的光泽'，这样打磨......"他的拇指抚过戒面，"会有手温的触感。"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教她织围巾。
针脚要密，线要绕三圈，说这样围巾贴着脖子时，能留住织的人手心的温度。
原来银饰也一样，每道打磨的痕迹里，都藏着做的人想传递的心意。
"你怎么什么都懂？"她脱口而出。
顾昭宁的耳尖红了，在路灯下像颗熟透的樱桃："我...我昨晚查了三个小时资料。"他低头摆弄抛光棒，声音轻得像落在银饰上的月光，"想帮你。"
夜市的喧闹突然远了，林小满只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她抓起另一支抛光棒，故意撞了撞他的手背："那陈师傅还说了什么？
我也要学。"
"他说......"顾昭宁的声音稳了些，指尖却悄悄往她那边挪了半寸，"银饰要常戴，人的油脂会养出包浆。
就像......"他顿了顿，"就像有些感情，要慢慢处。"
林小满的手一抖，抛光棒掉在鹿皮上。
顾昭宁弯腰去捡，两人额头轻轻碰了下。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垂，带着点薄荷糖的清冽："我是不是...太急了？"
"没有。"她迅速首起腰，把对戒往他手里一塞，"快教我，不然客户该催了。"
其实客户的婚期还早，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里有老巷口百年古井落满星光的样子，她怕自己栽进去，再也爬不出来。
当最后一对对戒完成时，夜市的灯己经熄了大半。
林小满把戒指捧在手心，缠枝莲在暖光下流转，像真的有藤蔓在银面上生长。
顾昭宁站在她身后，低头时，发梢扫过她后颈："戴上试试？"
他取过女款戒指，轻轻套在她右手无名指上。
戒圈大小刚好，像量身定做的。
林小满盯着他垂落的睫毛，听见他说："我量过你平时戴的发圈首径。"
"你......"她刚要说话，他己经戴上了男款戒指。
两枚戒指碰在一起，发出清悦的轻响，像春天第一声鸟鸣。
"很漂亮。"他低头看戒指，嘴角扬着笑，"但我更喜欢你眼里的光。"
林小满的脸"腾"地红了。
她慌忙低头收拾工具，却碰倒了装银粉的小盒。
银粉撒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像下了场细碎的雪。
顾昭宁蹲下来帮她捡，手指碰到她的，又迅速缩回去。
"我...我该回家了。"她抓起包就走，却在巷口听见他喊："小满！"
回头时，他举着手机，屏幕亮着朋友圈界面："今天看到一个人闪闪发光的样子，真美。"配图是张模糊的侧影——是她低头刻银饰时的模样，发梢沾着银粉，在台灯下泛着淡金色。
夜风卷着桂花香吹过，林小满摸了摸手上的戒指。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交缠的藤蔓，正沿着老巷的青石板，往更亮的地方生长。
回到家，她趴在窗台上看月亮。
对戒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突然想起白天用新刻刀时的顺畅——原来好的工具，真的能让手和银料说同一种语言。
"或许..."她对着月亮嘟囔，"可以试试做项链？"指尖无意识地在窗台上画圈，"或者手链？
用同样的缠枝莲纹样，配小珍珠......"
话音未落，手机震动起来。
是顾昭宁的消息："明天早上给你带荠菜馄饨？"
她盯着屏幕笑，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最后发了个"好"。
窗外的桂树沙沙响，像在应和她心里的小算盘——等对戒订单做完，或许可以多备些款式。
毕竟，总有人想要把温度，戴在脖子上，系在手腕上。
就像，总有人想要把心意，刻进银饰里，藏进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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