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五十，林小满站在楼道里的破镜子前，指尖轻轻抚过发顶的碎发。
镜子边缘的漆皮剥落了大半，映出她泛红的耳尖——这是她头一次在见顾昭宁前特意整理仪容。
昨夜他留下的便签还压在刻刀旁，背面"奶奶说，胃暖了，心才稳"的字迹被台灯照得发亮。
她摸了摸肚子，小米粥的余温还在，像块小火炭焐着，连带着指尖都不似往日冰凉。
下楼时，她特意绕到巷口的老槐树下。
后巷的破楼梯总积着青苔，他说的"楼下"，该是槐树旁晒得到晨光的青石板。
果然，槐树下立着道清瘦的身影。
顾昭宁单手端着泡沫箱，另一只手插在深灰夹克兜里，看见她出来，眼尾先弯成月牙："豆浆刚买的，油条还热。"
递过来时，她的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比豆浆还烫些。"你...昨天加班到几点？"她捧着豆浆杯，看他睫毛上凝着晨露，衬衫领口的褶皱还没熨平，像被夜风吹乱的云。
"不晚。"他笑，从泡沫箱里又摸出个青瓷保温桶，"这个是红枣桂圆茶，你装保温杯带着，摆摊时喝。"盖子掀开的瞬间，甜丝丝的枣香混着桂圆的蜜气涌出来，漫过晨雾。
两人坐在台阶上吃早餐。
油条咬开是滚烫的酥，豆浆滑进喉咙时，她忽然想起上周暴雨天，自己蹲在屋檐下啃冷掉的包子，雨水顺着伞骨砸在脚边的水洼里。
而此刻，顾昭宁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风，正讲着昨晚加班的趣事："小张写代码时睡着了，头磕在键盘上，提交了段'啊啊啊啊'的乱码，今天晨会被组长拿出来当案例......"
晨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浅灰圆领衫。
林小满望着他说话时发亮的眼睛，忽然发现他右耳后有个淡淡的小疤，像被细针扎过的痕迹。
那些压在她肩上的重量——妈妈的药费单、未完成的订单、被同行挤到角落的摊位——不知何时变成了可以依靠的温度。
原来有人并肩的早晨，连豆浆都比往常甜上三分。
"对了。"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靛蓝小布包，"我奶奶让我捎的，说手艺人得补补气血。"布包塞进她手心时，他的指尖轻轻蹭过她冰凉的手腕，"今天收摊早些，我陪你去挑块新刻刀。"
药材的香气混着油条味钻进鼻腔，林小满捏着布包，看他被晨光照亮的侧脸。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落在青瓷上的裂纹，却比任何瓷器都温暖。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原来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感觉，是连风里都裹着蜜的甜。
吃完早餐，顾昭宁帮她把泡沫箱收进楼道。
林小满转身回屋时，他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我帮你把工具包理理，昨晚收摊时掉了颗银珠，别弄丢了。"
她推开门，在工作台前坐定，却鬼使神差地偏头望向窗外。
后巷的青石板上，顾昭宁正半蹲着整理她的工具包。
深灰夹克的后背蹭上了墙根的青苔，他却浑不在意，指尖捏着颗米粒大的银珠，对着光仔细看了看，才小心放进工具包的小隔层里。
有根细铁丝勾住了他的袖口，他低头解的时候，腕骨处露出道浅白的旧疤，像被刻刀划的。
林小满的呼吸忽然顿住。
她总以为他只是来送早餐的，像巷口常来的热心邻居。
可此刻他弯腰的弧度，整理工具时的专注，分明比她这个摊主更熟悉这些银饰配件。
阳光穿过窗棂落在她手背，她摸到自己发烫的耳尖——这个男人，原来早就在悄悄托住她的生活。
中午小米来帮忙打包订单时，姑娘的眼睛亮得像两颗葡萄："姐，你那位程序员哥哥最近是不是更勤快了？"她边说边把串好的银链放进防震棉里，指尖故意在"程序员哥哥"上加重。
林小满的耳尖瞬间红到脖子根，低头装模作样地检查耳钩："哪有......"话没说完，就想起今早他整理工具包的身影，声音不自觉软下来，"就是...顺路带个早饭。"
"顺路？"小米噗嗤笑出声，"上周三他给你送了酒酿圆子，周西是粢饭团，周五是荠菜馄饨——我数过，他的电动车后座总绑着个蓝格子保温袋，比我妈给我带午饭还准时。"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姐，你昨晚是不是又收到便签了？
我看见你刻刀下压着张纸，字写得可好看了......"
林小满的手指一颤，差点捏弯了银线。
她想起昨夜台灯下那张便签，背面的字被他用钢笔写得方方正正，像他本人一样稳妥。
喉间泛起甜，她别过脸去看窗外，却正好撞进一片温柔的目光——顾昭宁不知何时站在巷口，手里提着袋新鲜的银饰配件，见她望过来，冲她挥了挥手。
"姐你看！"小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得前仰后合，"人家都送材料来了，还说顺路！"
林小满手忙脚乱地低头打包，耳尖的热度却怎么也散不下去。
她听见自己心跳声里，藏着丝连自己都惊觉的期待——期待傍晚收摊时，能再看见那个提着保温袋的身影。
傍晚收摊时，周阿姨的糖水铺飘来姜茶的香气。
老板娘端着青瓷碗走出来，碗沿浮着片生姜，"小满，喝口姜茶暖暖。"她望着小满收拾摊位的动作，眼角的皱纹堆成笑纹，"小姑娘，有人愿意为你风雨无阻地送早餐，这可是难得的福气。"
林小满捧着碗，姜茶的热意从掌心往心口钻。
她想起今早顾昭宁睫毛上的晨露，想起他整理工具包时专注的侧脸，想起小米说的"蓝格子保温袋"——原来不是她迟钝，是这份心意太温柔，像春夜的雨，落进泥土时连声音都没有。
"周阿姨，他就是...普通朋友。"她小声辩解，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周阿姨拍拍她手背："普通朋友会记得你胃不好？
会替你理工具包？
会在暴雨天蹲在你摊位旁帮着收银饰？"她转身回铺子时又补了句，"奶奶我卖了三十年糖水，最会看人心——那小子看你的眼神，比我煮的红豆沙还甜。"
晚风掀起小满的围裙角，她望着远处渐暗的天色，忽然觉得连暮色都比往日柔软。
收完最后一个银镯，她摸出手机，屏幕上静静躺着条新消息："今天看到你精神好多了，开心。"
是顾昭宁发来的。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拇指在键盘上悬了又悬。
巷口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细碎的糖。
"谢谢你，让我觉得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按下发送键，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喉咙。
手机震动的瞬间，她差点把银镯掉在地上——他秒回了个笑脸，后面跟着句："明天早上，我还在老地方等你。"
夜里，林小满坐在工作台前赶工。
台灯下，顾昭宁送的药材在小布包里散着淡淡香气，新刻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数了数订单，忽然发现进度比预期快了不少——原来有人帮忙理工具包、带材料、讲趣事的日子，时间过得这样快。
窗外传来夜归人模糊的谈笑声，她哼起小时候妈妈常唱的歌，刻刀在银片上划出流畅的弧线。
明天，等最后一批订单完成，她要把妈妈的手术费单子拿给顾昭宁看——不是要他帮忙，而是想告诉他，那个说"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的姑娘，终于有了底气。
月光漫过窗台，落在她刚刻好的银镯上，映出朵小小的、正在绽放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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