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蹲在摊位前，指尖刚触到保温箱的金属搭扣，便觉出几分异样。
往常这个时候，箱子该带着隔夜的凉意，可此刻箱体竟有些温凉发涩，像是被人反复摸过。
她心里一跳，手指微微发颤地掀开箱盖——
预想中的蓝白条纹餐盒不见了。
保温箱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皱巴巴的便签纸躺在箱底，墨迹晕开些微毛边，写着“别再吃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豆浆的甜香、糖桂花的清冽，全被晨雾里的潮气浸得无影无踪，连带着她昨夜枕着星光时的期待，也跟着碎成了渣。
“怎么会……”她喃喃着，手指无意识抠住箱沿。
昨天顾昭宁离开时眼里的期待还滚烫，今早她特意比往常早半小时出摊，就为了第一时间尝到他磨的豆浆。
此刻箱底那行字像根细针，扎得她后颈发紧。
“小满姐？”隔壁卖手作发簪的小米探头过来，“你脸色好白，是没吃早饭？”
林小满慌忙盖上保温箱，强扯出个笑：“没事，可能起太早了。”可目光还是不受控地扫向巷口的包子铺。
老周正举着竹夹子吆喝“刚出笼的鲜肉包”，见她望过来，竹夹子“当啷”一声磕在蒸笼沿上。
他干笑两声，又低头拨弄蒸笼里的白雾，可眼角的余光总往她这边飘。
阿芳从后厨端着蒸笼出来，围裙角沾着面粉。
她抬眼看见林小满，脚步顿了顿，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垂下眼把蒸笼搁在老周脚边，转身又钻进厨房，门框上的铜铃被带得“叮铃”轻响。
林小满喉间发紧。
她想起上周顾昭宁总来包子铺买早饭，老周当时还笑着说“小顾同志真是疼女朋友”，可这两天顾昭宁改自己磨豆浆了，老周的脸色就一天比一天阴。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小满转身，正撞进顾昭宁带着松木香的怀抱里。
他今天没穿常穿的格子衬衫，浅灰色针织衫裹着肩线，手里还提着个藤编食盒。
“早餐被偷了。”话一出口，林小满自己都愣了。
她向来习惯把麻烦咽进肚子里，可此刻望着顾昭宁眼底的关切，那些憋了半小时的委屈突然涌了上来。
顾昭宁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接过她递来的保温箱。
他低头看了眼那张纸条，指腹过皱巴巴的纸边，眉峰微微一蹙，很快又舒展开：“我多准备了一份。”说着打开藤编食盒，热豆浆的雾气“呼”地扑出来，混着糖桂花的甜，“怕你今天没胃口，还加了糯米糍。”
林小满盯着食盒里白生生的糯米糍，鼻尖发酸：“你怎么知道……”
“你上次说包子铺的豆沙包太甜，可又舍不得浪费，偷偷把馅挖出来拌粥。”顾昭宁舀了勺豆浆递到她嘴边，“我猜有人不乐意看你吃‘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多备了一份。”他说“花里胡哨”时故意拖长了音调，眼底浮起点促狭的笑。
林小满被豆浆烫得缩了下舌头，却笑出了声：“你倒像个侦探。”
“侦探可不会被女朋友的包子馅收买。”顾昭宁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有人想让你不舒服，但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对吗？”
小米抱着发簪筐凑过来：“小满姐，你们说什么呢？”
“小事。”顾昭宁替林小满擦了擦嘴角的豆浆渍，“小米要不要尝尝糯米糍？小满特意让我多带的。”
小米欢欢喜喜拿了一个，蹦蹦跳跳回自己摊位了。
林小满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抓住顾昭宁的手腕：“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顾昭宁没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针织衫袖口渗进来：“先吃早饭，好不好？”
这顿饭吃得很慢。
顾昭宁剥了颗茶叶蛋，蛋壳裂成细碎的纹路，像老巷墙上的砖。
林小满咬着糯米糍，看他低头擦桌子，看他替她赶走停在食盒边的麻雀，忽然觉得那些不安像晨雾，正被他眼里的光一点点蒸散。
收摊时己近正午。
顾昭宁帮她收拾银饰托盘，指尖碰到她冻得发红的耳垂，皱眉道：“明天戴我送你的绒线帽，别再冻着。”
林小满笑着应下，转身去锁摊位的小木箱。
余光里，老周正蹲在包子铺后巷倒泔水，见她望过来，猛地站起身，泔水桶撞在墙上，“哐当”一声响。
夜里十点，顾昭宁敲开派出所的门。
值班民警认识这个总来调监控的年轻人，调侃道：“小顾又查什么？”
“老巷口早餐摊的监控。”顾昭宁调出手机里保温箱的照片，“今早六点到七点之间，有人动了这个箱子。”
监控画面里，天刚蒙蒙亮。
一个穿深灰外套的身影猫着腰凑近摊位，左顾右盼两下，快速掀开保温箱，拿走餐盒，塞了张纸条进去。
虽然戴着毛线帽，可那微驼的背、走路时外八字的脚——顾昭宁认得，是老周。
“需要立案吗？”民警问。
顾昭宁盯着屏幕里老周仓皇离去的背影，沉默片刻，摇头：“不用。”他掏出手机拍了段监控视频，又道，“能麻烦您把这段视频拷贝给我吗？”
第二天清晨，林小满掀开保温箱时，蓝白条纹餐盒稳稳躺在里面。
掀开盖子，除了热豆浆和糯米糍，还有个油亮亮的糯米鸡，便签上多画了只叼着糯米鸡的小狗，字迹旁用红笔圈了行字：“今天的早餐，比昨天更甜。”
老周的包子铺前，阿芳端着蒸笼的手顿了顿。
她望着林小满捧着餐盒笑，又望着顾昭宁替她理了理围巾，终于扯了扯老周的衣角：“他……好像知道了。”
老周正往蒸笼里添包子，竹夹子“啪”地掉在案上。
他望着对面有说有笑的两人，喉结动了动，弯腰捡起竹夹子时，围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顾昭宁发来的监控截图，配文：“早餐很好，下次想喝豆浆，我请您老一杯。”
老周的手指在屏幕上抠出道白印。
他抬头看见林小满把糯米鸡分了一半给小米，顾昭宁蹲在地上帮隔壁修摊位的大爷拧螺丝，忽然觉得喉咙发苦。
他重重盖上蒸笼，白雾腾起时，低声对阿芳说：“明儿个……你去跟摊儿上的李婶说……”
阿芳的叹息被蒸笼的热气裹住，散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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