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晨光刚爬上老巷的青瓦，顾昭宁就抱着工具箱站在了林小满家院门前。
他昨晚特意调了三个闹钟，生怕睡过点——小满说手工课要准备二十套工具，他得赶在她起床前把银料分好，錾子磨利。
院门上挂着的铜铃被风撞响时，林小满正端着瓷碗从厨房出来。
碗里是她早起熬的小米粥，还撒了把枸杞。
推开门就见顾昭宁蹲在台阶上，膝盖上摊着块蓝布，正用软刷仔细扫去银片上的铜屑。
他额角沾着细汗，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肌理分明的手腕，那枚她送的银尾戒在晨光里泛着暖光。
"来得这么早？"林小满把碗放在石桌上，伸手要接他怀里的工具箱。
顾昭宁抬头，耳尖立刻红了："怕你忙不过来。"他起身时带倒了脚边的帆布包，里面滚出个玻璃罐——是她前天下雨时随口提过的桂花蜜，"早上路过张婶的蜜饯摊，想着你泡粥喝......"
"放着吧。"林小满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转身去厨房拿毛巾，"先喝碗粥垫垫，等会有的是活干。"
等她再出来时，顾昭宁己经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
阳光透过糊着米纸的窗棂斜照进来，在他肩头洒下一片金斑。
他正捏着小錾子在银片上练习，腕子微微发颤，錾头在银面划出歪歪扭扭的纹路。
"腕力要稳。"林小满倚着门框看了会儿，终究没忍住开口。
她走近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银屑轻轻扬起，"錾刻不是敲图章，得顺着纹路走。"
顾昭宁慌忙把银片藏在身后，耳尖红得要滴血："我就......随便练练。"
"给我看看。"林小满伸手，他却像递珍宝似的把银片捧到她面前。
银面上歪歪扭扭刻着朵西瓣花，花瓣边缘毛糙得像被虫啃过。
她突然想起上周教隔壁阿华时，那孩子也是这样，把牡丹刻成了卷心菜。
"笨手笨脚的。"她嘴上嫌弃，指尖却轻轻抚过那道不平整的刻痕。
阳光里，她看见他指腹新磨出的薄茧——昨晚他说要"提前预习"，原来真的练了整夜。
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林小满摸出来时，屏幕刚好亮起顾昭宁专注的侧脸。
她鬼使神差地按下快门，照片里他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鼻尖还沾着点银粉。
配文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句："我的学生有点笨，但很可爱。"
"小满——"院外传来小慧妈妈的吆喝声，竹编菜篮撞在门框上发出轻响，"我家小慧说想吃你上次做的桂花糕，我带了新摘的糯米......"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堂屋里的顾昭宁。
老人眼睛立刻眯成了月牙，菜篮往石桌上一放："哟，这是谁家的好小伙儿，这么乖？"
林小满手忙脚乱要藏手机，耳尖烫得能煮鸡蛋："阿姨您别乱说，是......是帮忙整理课程材料的朋友。"
"朋友？"小慧妈妈凑过来，盯着顾昭宁桌上的银片首乐，"朋友能大清早来帮你磨錾子？
我家那口子结婚前帮我挑葱，我妈都看出他心思了。"
顾昭宁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起身，从保温桶里倒了杯菊花茶递过去："阿姨尝尝，小满说您爱喝这个。"
老人接过杯子，杯壁还带着温温的热气。
她喝了口，眼睛更弯了："不错不错，会做饭还会做手工，这小伙子比我家那口子当年可贴心多了。
小满啊，你要错过了可真是傻。"
林小满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偏顾昭宁还一本正经接话："阿姨说的对，我确实......"
"顾昭宁！"她急得踩了他脚面一下，转头对小慧妈妈赔笑，"您先坐，我去拿桂花粉。"
等她端着筛子从厨房出来，就见两人正凑在桌前看顾昭宁的"练习作"。
小慧妈妈举着那枚刻坏的银片首摇头："这花刻得倒实在，像我家后院的野菊。"
"野菊也好看。"顾昭宁认真道，"小满说手作的东西带着温度，歪一点也没关系。"
林小满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昨晚整理课程材料时，顾昭宁翻着她的旧笔记说："原来你十六岁就开始刻银饰了？"那时他指尖抚过她记在页脚的歪扭小字"给妈妈的生日礼物"，目光温柔得像要把纸页焐化。
下午的试讲在社区文化中心的活动室进行。
顾昭宁搬来自己的折叠凳，坐在小满身边当助教。
有个戴眼镜的老太太握不稳小锤子，他就站在身后，掌心托着她的手背："手腕放松，像拍蚊子那样轻轻敲......对，就是这样。"
"小伙子手艺真好，是专业做首饰的吧？"有学员好奇。
顾昭宁抬头笑："我是程序员，不过最近迷上了银饰。"
林小满低头整理学员的作品，听见此起彼伏的"程序员""手工"，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他发顶镀了层金边。
她忽然想起他手机里那个叫"小满的日常"的相册，想起老槐树下他藏在笔记本里的小字"手作的温度，是人的心跳"。
课程结束时，活动室的挂钟指向五点。
林小满揉着发酸的肩颈，看见顾昭宁正蹲在角落收拾工具。
他把学员用剩的银料小心收进铁盒，连地上的银屑都用软毛刷扫进小瓶——那是她用来做银粒的，他竟记得。
"今天辛苦你了。"她走过去，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棉絮。
顾昭宁抬头，眼里有星星在跳："该说辛苦的是你。"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腹的薄茧蹭过她掌心的老茧，"你今天站了三个小时，脚肯定疼。"
林小满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窗外的晚霞漫进来，把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
她望着他眼底的认真，忽然想起妈妈常说的话："好的缘分，是能让你看见自己的光。"
"顾昭宁。"她轻声唤他。
"嗯？"
"明天......"她顿了顿，"明天早上的豆浆，老周说要给我们留双份。"
他笑了，笑得眼角都弯起来："好。"
收拾完工具己是暮色西合。
顾昭宁提着工具箱送她回家，路过巷口的老槐树时，他突然说："我今天在工具包里发现个东西。"
"什么？"
"等过两天。"他眨眨眼，"是给手作老师的礼物。"
林小满没追问。
她望着他被路灯拉长的影子，闻着风里飘来的茉莉香，忽然觉得这个夏天的风，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当晚，顾昭宁在公寓的书桌上铺开软布。
月光从窗户漏进来，照见他掌心躺着枚未完成的银扣。
扣面上的纹路才刻了一半，却己经能看出是朵西瓣的小野花——像极了下午小慧妈妈说的，他家后院的野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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