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踩着软底布鞋进超市时，鞋跟还沾着巷口早餐铺的芝麻粒。
她特意换了双平底鞋——昨晚穿了半宿高跟鞋，脚趾到现在还泛着酸。
推购物车时，金属把手的凉意顺着掌心爬上来，她忽然想起顾昭宁说的"上台要配得上传家宝似的银饰"，耳尖便有些发烫。
转过粮油区货架，她一眼就瞧见了顾昭宁。
他穿件浅灰针织衫，正弯腰盯着一袋大米的价格标签，指节抵着下巴，像是在认真研究促销活动。
晨光透过超市顶篷的玻璃洒下来，在他发梢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林小满的脚步顿了顿，心跳突然快了两拍——这场景太像她常常见到的普通小夫妻：丈夫负责挑米，妻子负责挑菜，日子像米缸里的米，平实却踏实。
"巧了，我也来买菜。"顾昭宁首起身子，手里的米袋在臂弯颠了颠，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枚月桂叶发簪上。
那是她亲手做的，银叶边缘还留着錾刻的细纹，"你昨天说这双鞋挤脚，今早特意换了？"
林小满摸了摸发烫的耳垂，接过他递来的购物车："昨天走得急，没顾上挑。"指尖碰到他掌心时，触到层薄茧——是昨晚帮她收拾展会银饰时磨的。
她想起他手机备忘录里密密麻麻的"小满需求"，喉间便漫上甜意，"那...一起吧。"
"情侣套餐优惠哦！"一道清亮的男声突然插进来。
穿红色促销马甲的小李举着两个印着心形的玻璃杯挤过来，发梢沾着点发胶，"买这对杯子送草莓果酱，最适合小两口了！"
林小满的后颈立刻绷首了。
她望着杯子上歪歪扭扭的"一生一世"字样，喉咙发紧——上回被邻居说"和顾先生像小夫妻"时，她还能笑着打哈哈，可现在知道他是顾氏继承人...她捏着购物车把手的指节泛白，"不是情侣...只是朋友。"
顾昭宁却接过杯子，指尖轻轻叩了叩杯壁："这玻璃厚度不错。"他侧头看她，眼底浮着点促狭的笑，"你上次说泡茶杯裂了，正好缺个用的。"
林小满望着他递过来的杯子，喉间像塞了团棉花。
他总这样，把"喜欢"藏在最日常的关心里——就像暴雨天修帐篷时说"这帐篷支架不结实"，熬夜送热粥时说"熬夜伤胃"。
她伸手接杯子时，腕间银镯碰在杯壁上，叮的一声，倒像是替她应了。
走到银料区时，林小满的脚步慢了下来。
玻璃柜里码着新到的999银料，在冷白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想起刚摆地摊那会儿，蹲在夜市角落用旧银器熔了重打，被同行笑"穷讲究"；想起妈妈手术费还差三万时，她攥着银料单在银行门口转了三圈；想起昨天展会上，那些她以为"上不得台面"的银饰，被评委举着说"有市井里的烟火气"。
"以前我还想着能开一家自己的珠宝店。"她指尖抵着玻璃，呼吸在上面晕开团白雾，"在巷口那间老裁缝店的位置，门口挂两盏红灯笼，窗台上摆满多肉...现在想想真是做梦。"
购物车突然停住。
林小满转头，见顾昭宁正垂眼盯着手机备忘录，指尖快速划拉着什么。
他抬头时，眼底的认真让她想起第一次见他——那时他蹲在她摊位前，用手机拍她做银链的每一步，说"想记录手作的温度"。
"为什么是梦？"他把手机屏幕转向她，上面刚新增了条备忘录："小满的珠宝店：巷口老裁缝店，红灯笼，多肉窗台"，"你只是现在需要先攒够手术费，等阿姨好了，我们可以..."
"昭宁。"林小满轻轻按住他的手背。
他的手温透过皮肤渗进来，像团小火苗，"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开珠宝店要租金、要装修、要进货，哪样不要钱？
我现在摆地摊，至少能...能离梦想近点。"
顾昭宁没说话，只是把购物车往银料区推了推："先挑今天用的银料？"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像在安抚只受了惊的小猫，"其他的，慢慢来。"
结账时，阿强扫着银料袋上的条码，眼角挤成两道褶子："小满姐今天有人陪啊？
这日子过得，连银料都挑最贵的。"他故意把"最贵"两个字咬得重，余光却悄悄瞥向顾昭宁——这小子他熟，最近总来超市买小米粥的材料，有回还问他"哪种红糖对女人好"。
林小满盯着收银台上跳动的金额，喉咙发涩。
顾昭宁说要帮忙付银料钱时，她几乎是本能地拦住了——她习惯了所有担子自己扛，突然有人要分担，反而慌得像踩空了台阶。
"幸福啊！"阿强把塑料袋递过来，指尖在她手背上点了点，"我上回见你妈，她还说...说你该找个知冷知热的人。"
林小满的鼻尖突然酸了。
她想起上周去医院，妈妈握着她的手说"小满，别总把自己绷得太紧"，想起顾昭宁昨晚说"我要陪你一辈子"，想起刚才他手机里那条备忘录。
她抬头看他，他正低头整理购物袋，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像道温柔的屏障。
"你不是放弃了梦想，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实现它。"顾昭宁的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
他把装银料的袋子塞进她怀里，指腹蹭过她泛红的眼尾，"等阿姨手术那天，我陪你在手术室门口守着；等攒够了钱，我们一起去看老裁缝店的铺子；等...等你想开店了，我给你当免费店员。"
出超市时，小米抱着袋促销的纸巾追上来。
这姑娘是她新招的兼职助手，总爱扎两个歪马尾，此刻马尾辫一翘一翘的："姐，你刚才说梦想那句话，我差点哭了！"她歪头看顾昭宁的背影，又赶紧捂住嘴，"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林小满望着前面那个微驼的背影——他正帮一位老奶奶提购物袋，衬衫下摆被风掀起道小角。
阳光穿过梧桐树的枝桠，在他背上洒下斑驳的光。
她忽然想起妈妈常说的"福气藏在细水长流里"，想起顾昭宁手机备忘录里的"小满今天说想要碎钻"，想起他蹲在摊位前修帐篷时，抬头对她笑的样子。
"小米，"她摸了摸发间的月桂叶发簪，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梦想...可能从来没离开过。"
顾昭宁转过弯，忽然停住脚步。
他回头时，目光正好撞进林小满的眼睛里。
他举起手里的塑料袋晃了晃，嘴角勾着点笑："家里冰箱空了，今晚...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林小满望着他身后透过来的光，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想起昨晚他说"要陪你一辈子"，想起他手机里那条"小满的珠宝店"备忘录，想起超市里他替她接过的情侣杯。
风掀起她的衣角，带着巷口糖水铺的甜香，轻轻裹住两人之间的空隙。
"好。"她听见自己说。
顾昭宁的眼睛亮了亮，像星星落进了深潭里。
他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银料袋，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腕。
远处传来糖水铺老板娘的吆喝声，"绿豆汤——冰镇的嘞！"，混着超市门口播放的轻音乐，在风里织成张温柔的网。
林小满跟着他往巷口走，忽然发现，原来幸福从来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
它是超市里并肩挑银料的身影，是促销小哥递来的情侣杯，是收银台那句"幸福啊"，是此刻落在脚边的、交叠的两个影子。
而她知道，有些梦，己经开始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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