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是被手机震动从浅眠里拽出来的。
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手机在枕头边震得发烫，屏幕亮起的蓝光刺得她眯起眼——凌晨五点十七分，顾昭宁的消息像颗小太阳，在黑暗里亮得晃眼："我在你家门口。"
照片里晨雾未散，梧桐叶上的露珠还凝着，顾昭宁穿件浅灰毛衣，肩头落着几点湿意，怀里的蓝布包鼓囊囊的，像藏着什么宝贝。
她盯着照片里他微垂的眼睫看了三秒，突然掀开被子跳下床。
秋晨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她光脚踩在地板上，凉得打了个激灵，却还是手忙脚乱套上外套，连头发都顾不上梳就往门口跑。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门外传来轻微的动静。
她刚拧开把手，就看见顾昭宁首起腰，手里提着两个深棕色的大箱子，箱角磨得发旧，却擦得干干净净。
他睫毛上还沾着晨露，见她出来，眼睛先弯成月牙："早。"
"你...不是说在门口吗？"林小满声音还有点哑，低头瞥见他脚边放着个保温桶，"怎么还带箱子？"
"给你带的。"顾昭宁把箱子放在地上，蹲下来开第一个箱子，"工具包，还有工作室初步方案。"搭扣"咔嗒"一声弹开，她凑近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设计图纸、工具清单和预算表，每一页边缘都用书签夹着，标签上是他的字迹——"银饰制作流程""线上店铺搭建""社区合作方案"，连成本核算的小数点都对齐了。
"昨晚查了资料。"他耳尖泛红，指尖无意识着箱沿，"手工银饰线上推广得做详情页、首播话术，线下的话...你之前说想参加市集，我列了今年长三角的文创展时间。"
林小满伸手翻了翻，指尖触到图纸背面的铅笔印，是他标注的备注："小满说老顾客喜欢传统纹样，建议保留缠枝莲元素"；"她说錾刻工具要轻便，预算里加了定制木柄"。
她喉咙突然发紧，抬头时顾昭宁正紧张地盯着她，像等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要是太乱...我可以再理。"
"不乱。"她吸了吸鼻子，手指轻轻抚过"林氏手工"西个字的标题，"比我大学交毕业作业还工整。"
顾昭宁松了口气，又打开第二个箱子。
这次是工具包，银锤、錾子、模具分门别类躺在海绵槽里，连常用的挫刀都磨得发亮。"我问了做手工的朋友，说这些型号适合做细活。"他掏出个小铁盒，"还有备用的银片，你上次说摆摊时总怕材料不够。"
老巷口的早餐铺开始支棚子了，豆浆的甜香混着柴火味飘过来。
林小满搬了两张竹椅，和顾昭宁坐在青石板上看方案。
她翻到线上店铺运营那页，见他连"首播时要准备小福袋"都写了，忍不住笑："你昨晚没睡吧？"
"睡了两小时。"顾昭宁把保温桶推给她，"趁热喝豆浆，我买了糖糕。"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清脆的"哟"声。
林小满回头，见陈老师拎着菜篮站在巷口，银发用丝巾松松扎着，正探头往箱子里看："小满，这是要扩大生意？"
"陈老师早！"顾昭宁站起来打招呼，"我们想做个手工工作室，线上线下一起做。"
陈老师凑过来翻了翻图纸，眼睛亮起来："好啊！
我正愁社区文化中心缺手工体验项目呢。"她掏出手机划拉两下，"市里有个文创扶持基金，专门给传统手工艺人，我帮你联系负责人。
还有下个月的非遗市集，场地我去帮你申请！"
林小满被她的热情烫到似的，手指绞着衣角："这...会不会太麻烦您？"
"麻烦什么！"陈老师拍她手背，"我退休前在文化局管非遗，就爱帮你们这些手艺人。"她指了指顾昭宁的方案，"你这小伙子有心，把市场调研做得这么细。"又转头对林小满笑，"小满，你这是遇到贵人了。"
顾昭宁耳尖更红了，低头用脚尖踢着青石板。
林小满望着他发顶的呆毛，突然想起昨晚电脑屏幕上的《林氏手工品牌企划书》，想起他敲键盘时轻得像春雨的声响——原来那些深夜的光，不是代码，是他替她织的梦。
"对了，下午要不要去看个地方？"顾昭宁突然说，"城东有处老厂房，朋友的物业，空置着。"他从箱子里抽出张照片，"层高五米，有大窗户，光线特别好。"
照片里的厂房墙皮有些脱落，却能看出宽敞的格局。
林小满盯着照片里漏进的光束，喉咙发紧："你怎么...连场地都找好了？"
"上次听你说摆摊时总怕下雨，工具没地方收。"顾昭宁把照片递给她，"租约很便宜，朋友说支持手艺人。"
午后的阳光穿过梧桐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金斑。
林小满站在老厂房中央，风从破窗吹进来，卷起她一缕头发。
她仰头看天花板上的木梁，想象着这里摆上工作台、展示架，窗台上种满绿萝，银饰在阳光下闪着光——就像她大学时在设计教室做的梦，被生活揉皱后，又被人轻轻铺平。
"喜欢吗？"顾昭宁站在她身侧，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我们可以把这里分成工作室、展示区，还有...教小朋友做手工的地方。"
"喜欢。"她转身看他，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把他的轮廓镀成金边，"比我想象的还好。"
回家的路要经过老巷口的糖画摊。
林小满盯着糖画师傅拉出的凤凰，突然停住脚步："顾昭宁，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他没说话，只是笑。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浅蓝的毛衣——和她上次摆摊被雨淋湿时，他借她的那件同色。
"我只是想陪你走得更远。"他说，"你那天在医院走廊说'梦想早就碎了'，我就在想...要是能把碎片拼起来，该多好。"
林小满喉咙发紧，伸手勾住他的手臂。
他的体温透过毛衣渗过来，像团小火苗。
糖画师傅吹了声哨，凤凰糖画"咔"地落在木板上，金闪闪的，比真凤凰还亮。
"谢谢你。"她把脸贴在他肩头上，"愿意相信我的梦。"
"我信。"他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发顶，"我信你敲银锤时的样子，信你给顾客讲纹样故事时的眼睛，信你说'旧物也能发光'的底气。"
夜风渐凉，老巷的路灯次第亮起。
他们走到楼下时，顾昭宁把两个箱子提上楼，放在她客厅的茶几上。
暖黄的灯光下，箱子搭扣闪着微光，像在等什么。
林小满站在箱子前，伸手轻轻碰了碰第一个工具包的搭扣。
里面的银锤木柄磨得发亮，錾子尖还带着新磨的锋刃——这些工具会替她敲出更亮的银饰，替她把碎了的梦，一点一点，重新錾刻成完整的形状。
窗外传来王奶奶收腊肠的吆喝声，顾昭宁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
他看了眼消息，抬头对她笑："陈老师说文创基金负责人明天就能见面。"
林小满望着茶几上的箱子，又望进他眼里的光。
那些被生活压弯的、被现实磨钝的、被岁月藏起的梦想，此刻正从箱子缝里钻出来，在暖光里舒展着翅膀。
她伸手握住搭扣，轻轻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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