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指尖在搭扣上停了三秒。
金属凉意透过指腹渗进来,像根细针轻轻戳了戳她发涨的眼眶。
她深吸一口气,搭扣"咔嗒"弹开的瞬间,工具包的皮面在暖光下泛出温润的光泽,像块被岁月焐熟的老玉。
第一样入眼的是银锤。
木柄处裹着深棕的皮胶,磨得发亮的地方泛着琥珀色,分明是特意用核桃油养过的。
她伸手去拿,指腹刚触到锤身,喉间就泛起酸意——这和她大学设计课上用的那把老银锤太像了,连木柄上两道细痕都一模一样,像极了当年她为赶毕业作品,熬夜时不小心磕在桌角留下的。
"上个月去美院旧物市场淘的。"顾昭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试探的轻,"摊主说这是退休老匠人的私藏,我看木柄弧度......和你上次摆摊时拿的那把旧锤子握痕很像。"
她抬头,正撞进他眼底的光。
他倚着茶几边缘,衬衫第二颗纽扣松着,露出锁骨处淡淡的骨感,像株在风里立得太久的树,却把所有温柔都朝她倾斜过来。
"錾子是新磨的。"他蹲下来,指尖划过一排闪着冷光的工具,"我问了银饰坊的老师傅,说你这种做细工的,需要七把不同尖度的。"他拿起最小那把,在灯光下转了个圈,"这把是0.3毫米的,上次看你修顾客的银镯,为了雕朵小桃花,举着放大镜磨了半小时——"
"你怎么知道?"她突然打断他,声音发颤。
那天雨下得急,她在摊位前支着塑料布,顾客的银镯是传家宝,她怕雨水打湿纹样,整个人几乎贴在摊位上,头发都滴着水。
可顾昭宁当时明明打着伞站在雨里,离她至少有两米远。
他笑了,眼尾的细纹像被春风揉开的涟漪:"那天你鼻尖沾了银粉,在雨里一皱一皱的,像只小松鼠。"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腹擦过她耳尖时,她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红了耳朵,"我数过,你修那朵桃花用了十七下錾子,每下间隔三秒——"
"顾昭宁!"她扑过去捂他的嘴,却被他顺势握住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像块刚从炉子里取出的银锭。
工具包在两人中间歪了歪,一把錾子"当啷"掉在地上,声音脆得像敲碎了什么尘封的壳。
"还有这个。"他弯腰捡起錾子,从工具包最底层抽出一卷牛皮纸。
展开时,纸边的褶皱里飘出淡淡松香味——是老画纸放久了才有的味道。
林小满的呼吸突然顿住。
图纸上用铅笔勾着清晰的线条:左边是整面玻璃展示墙,银饰在暖光灯下排成星轨;中间摆着西张原木工作台,台边刻着歪歪扭扭的小花;右上角画着个小角落,堆着彩色陶土和儿童围裙,旁边用小字标着"小满姐姐手工课"。
"展示区要朝南,你说过银饰在阳光下会有不同的光泽。"他指尖划过图纸上的窗户标记,"手工区留西米宽,上次你说带小朋友做银戒,有个小胖子总把工具碰倒,空间大些安全。"他翻到第二页,是张更细的平面图,"这里是你的设计角,我量过老厂房的窗户,下午三点的阳光刚好能铺满画纸——"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在纸上画草图?"她声音发哑。
自从摆地摊后,她连设计本都收进了箱底,怕看了心痒。
可顾昭宁画的设计角里,画纸摊开在木桌上,旁边还画了杯冒热气的茶,杯沿歪歪扭扭写着"小满的茶要放三颗冰糖"。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她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用食指在茶几上画起了圈——是朵六瓣的银莲花,和她上周给顾客设计的耳坠纹样一模一样。
"你每次想新图案时,都会这样。"他的声音低下来,像片落进湖底的叶子,"在摊位上是敲着塑料桌布画,在医院走廊是对着墙面画,上次在我家吃馄饨,你用筷子头在汤碗沿画了朵梅花......"
阳光不知何时爬上了图纸。
林小满望着那些被铅笔尖磨出的浅痕,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天,顾昭宁说要去帮她收摊位,结果浑身湿透地抱回她的工具箱,当时她还怪他多事。
原来他不是去收摊,是去量摊位尺寸;他说"帮朋友修电脑"的周末,不是去修电脑,是跟着老匠人学银饰工具的讲究;他总说"顺路"带的早餐,其实是绕了三站路去买她从前在设计院附近常吃的糖糕。
"我一首不敢想太远的事。"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雪,"妈妈的手术费像块石头压着,摆摊被砸时想过放弃,顾客嫌贵时想过妥协......我怕把梦摊开了,风一吹就散。"
顾昭宁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
他另一只手拿起图纸,在"设计角"旁边添了颗小太阳,笔尖在纸上游走的声音像春天的雨:"那就把梦锁进玻璃柜里,用展示灯照着,让小朋友们摸着银饰问'这是怎么做的',让老顾客指着耳坠说'这是小满设计的'。"他侧过脸,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或者......"他喉结动了动,"锁进我们的家里。"
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颗小火星掉进了干草堆。
林小满的耳尖瞬间红透,连脖子都泛起粉意。
她慌忙低头看图纸,却见他不知何时在最下角写了行小字:"顾昭宁的工作室,林小满的梦想。"
窗外传来王奶奶收腊肠的吆喝:"小满啊,明儿我给你留两根广式的!"顾昭宁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他看了眼消息,眼睛亮起来:"陈老师说文创基金的负责人改到今晚八点见,对方刚好在附近出差。"
林小满望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伸手碰了碰他毛衣袖口——是上次她淋雨时借的那件浅蓝毛衣,洗过之后还留着淡淡的柠檬香。"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轻声问,像在问风,又像在问自己。
他没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黑色笔记本。
翻开最后一页,上面用钢笔写着:"2023年5月17日,林小满在医院走廊说'梦想早就碎了'。
她低头时,碎发扫过睫毛,像片被雨打湿的蒲公英。
我想,要是能做那阵风就好了,把她的碎片轻轻托起来,拼成更亮的样子。"
纸页边缘沾着淡淡墨痕,像是被谁的眼泪晕开过。
林小满的手指抚过那行字,突然想起无数个她以为没人看见的瞬间:暴雨天她蹲在地上捡被砸坏的银饰,抬头看见他撑着伞站在巷口,却假装是路过;她为凑手术费熬夜做银镯,窗台上总会出现一杯温着的豆浆,杯底压着张便利贴"小心手被锤子砸到";上次妈妈住院,她在楼梯间哭,一抬头就撞进他怀里,他说"我刚好来送病历",可她后来才知道,那天他根本没约医生。
"其实......"她吸了吸鼻子,"我也有件事没告诉你。"她从抽屉里翻出个布包,打开是串银链,坠子是朵六瓣银莲花,"上周你说喜欢我设计的耳坠,其实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她把银链塞进他手里,"本来想等凑够手术费再送,怕你觉得我......"
"贪心?"他笑,把银链戴在脖子上,银莲花贴着锁骨,"我才贪心。"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想贪你的手工课,贪你的设计稿,贪你敲银锤时哼的小调,贪......"他喉结动了动,"贪和你一起白头发的那天。"
老巷的路灯次第亮起时,他们才想起还没吃晚饭。
顾昭宁说要去买馄饨,林小满却拉住他的袖子:"等等。"她指了指茶几上的工具包,"我想试试新錾子。"
于是两人在茶几前铺开软皮垫,林小满握着那把0.3毫米的錾子,在一块银片上轻轻敲出第一道痕。
顾昭宁坐在她旁边,替她举着台灯,暖黄的光裹着银片,像裹着颗要发芽的种子。
"叮——"第一声脆响在客厅里荡开时,林小满突然笑了。
她转头看他,他眼里映着银片上的细痕,比任何展示灯都亮。
"顾昭宁。"她轻声说,"收摊后......"她顿了顿,耳尖又红了,"街角新开了家咖啡馆,听说有卖桂花拿铁。"
他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
窗外的晚风掀起窗帘,吹得图纸沙沙响,却吹不散两人交叠在银片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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