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的晚风裹着槐花香钻进领口时，林小满才惊觉自己连围裙都没摘。
银饰工具包还搭在臂弯里，顾昭宁己经替她把帆布摊位布叠得方方正正，指节蹭过她手背时带起一片薄汗。
"要先回我家换件衣服吗？"他站在巷口路灯下，影子被拉得老长，"你这件围裙前襟沾了银粉，刚才敲錾子时蹭的。"
林小满低头看自己，浅蓝围裙上果然落着星星点点的银屑，在路灯下泛着细芒。
她伸手去拍，却越拍越乱，顾昭宁低笑一声，握住她手腕："我帮你。"
他的指腹扫过她锁骨下方的银粉，动作轻得像片羽毛。
林小满的耳尖瞬间烧起来，赶紧抽回手："走、走吧，再晚咖啡馆该打烊了。"
街角的"月白"咖啡馆门头挂着盏纸灯笼，暖黄光晕里"新张试业"的红纸条被风掀起一角。
推开门的刹那，现磨咖啡的苦香裹着桂花香涌过来，钢琴声从角落的留声机里淌出来，是《月光》的前几个小节。
"两位坐窗边？"扎着麻花辫的店员举着菜单笑，"桂花拿铁是今日特调，用的是斜桥巷老桂树的花，早上刚摘的。"
林小满的目光扫过玻璃窗外的老槐树——和她摊位旁那棵同岁的老树，此时正把影子投在咖啡杯上。
她指尖无意识绞着杯柄，瓷杯的温度透过掌心往心里钻。
顾昭宁点的美式放在两人中间，他垂眼搅着方糖，不锈钢匙碰在杯壁上，叮的一声。
"你说......"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被钢琴声盖过。
顾昭宁抬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嗯？"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不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她盯着拿铁上的桂花拉花，那朵小花开得歪歪扭扭，像她此刻的心跳，"比如......比如我其实没那么坚强，或者......"
"或者什么？"他放下杯子，指节轻轻碰了碰她手背。
林小满咬了咬嘴唇："或者你发现我对你好，只是因为你帮我修过摊位、送过豆浆，只是......"她喉咙发紧，"只是刚好需要一个依靠的人。"
顾昭宁的拇指慢慢抚过她手背上的薄茧——那是长期握银锤磨出来的，每个茧都带着她敲錾子时的温度。"小满，"他声音低得像落在雪上的月光，"暴雨天你蹲在泥水里捡银饰，头发贴在脸上，我站在巷口看了十分钟。"
她猛地抬头。
"你没哭，甚至没骂砸摊位的人，只是把变形的银镯放进布袋，跟自己说'明天拿到老周的打铁铺，应该还能修'。"他指腹着她腕骨，"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姑娘的坚强不是装的，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
咖啡香里浮起一丝酸涩，林小满的睫毛颤了颤："可我也有不坚强的时候。
上次在楼梯间哭，你明明没约医生......"
"我约了。"他突然笑，"约的是心理医生。"见她愣住，又补充，"奶奶走后我失眠了半年，后来每周三下午去市医院做心理咨询。
那天刚好轮到我，听见楼梯间有哭声......"他喉结动了动，"像小兽在啃心尖。"
林小满的眼泪啪嗒掉进咖啡里，溅起细小的涟漪。
顾昭宁抽了张纸巾，却没急着递，只是用指节碰了碰她泛红的眼尾："你看，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完美。
会躲在被子里哭，会对着奶奶的旧围裙发呆，会......"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着他眼底的温柔，"会想把最珍贵的东西分享给你。"
照片里是座爬满紫藤的老院子，青石板路中间摆着张木工桌，桌上堆着凿子、砂纸和半块未完工的木牌。
屋檐下挂着串红辣椒，竹椅上搭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
"这是奶奶在木渎的老房子。"他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木工桌，"小时候她教我做木工，说'手艺人的耐心，是磨出来的'。
后来我学编程、管公司，最开心的还是蹲在院子里雕木头。"他转头看她，眼里有星星在跳，"等我们的手工店开起来，我想带你去看春天的紫藤，夏天的葡萄架，还有......"他顿了顿，"冬天在壁炉边打银饰的样子。"
林小满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手机壳上。
顾昭宁慌了，抽了整叠纸巾要给她擦，却被她抓住手腕。
她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他肩窝："顾昭宁，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顶，胸腔震动着。
"知道你这样......"她的手指揪住他衬衫下摆，"会让我贪心的。"
留声机里的钢琴声不知何时换成了《致爱丽丝》。
店员轻手轻脚过来收拾空杯，看见窗边抱作一团的两人，又悄悄退了回去。
等林小满抬起头时，眼尾还挂着泪，却笑得像朵刚开的栀子花："那......那我要先去看紫藤。"
"好。"他用指腹替她抹掉眼泪，"等清明前后，紫藤开第一串花的时候。"
离开咖啡馆时己经十点半。
老巷的路灯只剩三盏亮着，风里飘来隔壁糖水铺收摊的甜香。
林小满的手被顾昭宁握在掌心里，他的体温透过指缝渗进来，像团小小的暖炉。
"今天......"她仰头看他，鼻尖几乎要碰到他下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该说谢谢的是我。"他停在她家门口的老槐树下，月光从枝叶间漏下来，碎在他眉梢，"你让我觉得......"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声音轻得像句梦话，"觉得平凡的幸福，原来是甜的。"
林小满的心跳声盖过了风声。
她刚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快递柜的通知短信："您有1件快递己放入17号柜，取件码8923。"
"这么晚还有快递？"她盯着屏幕嘟囔，"不会是上次订的银料到了吧？"
"可能是哪个老顾客急着要货。"顾昭宁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明天再拆吧，你今天累了一天。"
林小满点头，跟着他往楼梯口走。
走到二楼转角时，她突然回头。
顾昭宁还站在老槐树下，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延伸到她心里去。
"顾昭宁！"她喊。
他抬头，眼里盛着整个银河："嗯？"
"紫藤花开的时候......"她咬了咬嘴唇，"我想穿你上次说好看的那件蓝布裙。"
他笑了，露出虎牙："好，我提前把院子里的藤椅擦干净。"
月光漫过老巷的青瓦时，林小满终于躺到了床上。
枕头边还留着顾昭宁的味道，像阳光晒过的亚麻布，混着点淡淡的松木香。
她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突然想起什么，摸过手机看了眼快递通知——发件人姓名栏是空的，地址显示"木渎镇"。
木渎？
她翻了个身，嘴角不自觉扬起来。
或许是顾昭宁说的老院子寄来的什么？
等明天拆了就知道了。
晨雾漫进窗户时，林小满是被手机闹钟闹醒的。
她揉着眼睛套上外套，路过快递柜时，17号柜的提示灯正一闪一闪，像颗等待被打开的星星。
她输入取件码，金属柜门"咔嗒"弹开。
里面躺着个牛皮纸包裹，重量很轻，表面贴着张手写便签："小满小姐亲启——来自等待紫藤花的人。"
（下章预告：拆开包裹的瞬间，林小满看见块刻着"昭宁手作"的木牌，背面是行小字："给愿意和我一起磨耐心的姑娘"。
而与此同时，顾氏集团的早报上，头版标题刺目："失踪三年的继承人顾昭宁，现身江南老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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