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伞骨边缘垂落的水珠在两人脚边溅起细小的水沫。
林小满盯着老猫蜷在自己臂弯里的灰毛，忽然想起方才顾昭宁说奶奶照顾流浪猫的话，喉咙里像含了颗化不开的软糖，甜得人想开口。
"你刚刚说奶奶照顾流浪猫，是不是你也喜欢小动物？"她的声音裹在雨雾里，比平时轻了三分，怕惊散了这层温柔的氛围。
顾昭宁的手指在伞柄上微微收紧，雨珠顺着伞骨滴在他手背，他却像没知觉似的，低头时睫毛上的水痕晃了晃："小时候家里规矩多。"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爸爸妈妈总在谈生意、看画展，我从幼儿园放学回家，管家只说'少爷该练琴了'。
是奶奶搬来和我们住后，我才知道..."他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青砖墙根的苔藓上，"原来早晨的豆浆要趁热喝，原来流浪猫缩在纸箱里时，给它垫条旧毛巾比喂鱼干更重要。"
林小满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老猫的耳朵，那猫正眯着眼睛打呼噜。
她忽然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在巷口捡了只瘸腿的橘猫，用校服兜着往家跑时被妈妈堵在门口。"小祖宗！"妈妈举着锅铲叉腰，"你外婆的中药钱还没凑齐，你倒养起猫来了？"可那天晚上，她还是听见厨房传来水声——妈妈蹲在水盆前，用软毛刷给小猫梳毛，嘴里念叨着："这毛打结得厉害，明天去裁缝店找周阿姨要块旧布做窝。"
"我小时候也总偷偷带猫回家。"她低头着老猫的爪子，指甲盖泛着珍珠似的白，"妈妈虽然嘴上骂，但还是会帮我给它们洗澡。
后来外婆病了，我要照顾她，要攒医药费，就再也没养过宠物。"最后几个字像被雨泡软了，尾音带着点发颤的涩。
顾昭宁的掌心突然覆上来。
他的手因为淋了雨还有点凉，可指腹的温度烫得她心慌——他握住她的手背，拇指轻轻蹭过她指节上那道做银饰时被刻刀划的旧疤："其实我一首想养只猫。"他的声音低得像落在伞面上的雨，"但一个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现在..."他侧过脸，眼镜片上的水痕晕开一片模糊，可眼睛亮得惊人，"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试试。"
林小满的呼吸顿住了。
老猫不知何时翻了个身，把脑袋往她颈窝里拱，带着顾昭宁身上淡淡的姜香。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比雨打青石板更急。
有什么东西在胸口胀开，像春天的柳枝抽芽，又软又痒——原来被人郑重其事地规划进未来，是这种感觉。
"叮铃——"
两人同时抬头。
裁缝店的玻璃窗被敲得轻响，周阿姨的花布围裙角从窗缝里露出来，老花镜滑到鼻尖，活像只扒着鱼缸的老金鱼："哎哟小满！
这雨都小了，你们怎么还在这儿磨叽——"话音未落，"哐当"一声，窗户重重合上，接着传来"啪嗒啪嗒"的拖鞋声，混着隐约的嘀咕："隔壁王阿婆还说小顾是闷葫芦，我看啊，这葫芦里装的全是蜜！"
林小满的耳尖瞬间红到脖子根。
她想抽回手，却被顾昭宁轻轻攥住，他指尖在她手背上画了个圈："周阿姨眼神儿好着呢。"语气里带着点闷笑，"上回我帮你修摊位支架，她在窗户后看了半小时，最后还递了杯酸梅汤。"
雨丝真的小了。
石板路上的水洼不再泛着密匝匝的水泡，远处糖水铺的红灯笼在雨雾里亮得柔和，像两团浸了水的火焰。
顾昭宁忽然停下脚步，伞柄在他掌心转了半圈，把两人都罩进干燥的圆里。
"小满。"他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荡开层层涟漪，"我想请你搬来和我一起住。"
林小满猛地抬头，睫毛上的水珠被惊得颤了颤。
她看见顾昭宁的喉结动了动，镜片后的眼睛里有簇小火苗，烧得她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别的。"他说，"只是想早上能一起喝王伯的红豆沙，想晚上收摊后有个人陪我给猫梳毛，想...想和你一起生活。"
最后几个字裹着雨丝落进她耳朵，烫得她眼眶发酸。
她想起前天下暴雨时，顾昭宁冒雨给她送伞，自己的摊位被隔壁摊主挤到角落，是他悄悄和市场管理处说"我女朋友手艺好，该给个显眼位置"；想起上周她蹲在摊位前给银镯刻花纹，他蹲在旁边剥了颗糖，说"手冻红了，含块糖就不冷了"；想起他说"奶奶教我熬的藕粉，你尝尝合不合口味"时，保温桶里还浮着片新鲜的桂花。
"我..."她喉咙发紧，想说"好"，又怕太轻易；想说"再想想"，可他掌心的温度像块磁石，把她所有的犹豫都吸走了。
顾昭宁忽然笑了，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梢的水珠："不用现在回答。"他说，"等你收摊时，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看王伯的红豆沙卖完没——他今天肯定留了两碗。"
老猫在她怀里伸了个懒腰，爪子勾住她的毛衣下摆。
雨停了，风卷着的桂花香扑过来，顾昭宁的外套还搭在她臂弯里，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林小满回到家时，西边的天空正染着橘红色的霞。
她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着被顾昭宁握过的手背，老猫不知何时跳上窗台，尾巴尖晃啊晃。
窗外传来周阿姨的大嗓门："王阿婆你快来看！
小满家窗户亮着灯呢，小顾刚才是不是送她回来的？"
晚风掀起窗帘，吹得梳妆台上的银饰样品叮当作响。
林小满望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耳尖，忽然想起顾昭宁说"想和你一起生活"时，眼镜片上的水痕被体温蒸成了白雾，可他的眼睛始终亮得像星子——那片星光里，似乎有她期待了二十五年的，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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