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的晨光总是带着墨香,贺玉茎刚将漕运改革的奏折誊写完毕,指尖还沾着墨渍,就听到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贺兄,早啊!”李修文捧着一叠卷宗凑过来,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昨日家宴我听说了,贺明远夫妇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不愧是新科状元,这手段就是厉害!”
贺玉茎放下笔,侧身避开他习惯性搭过来的手——这几日与同僚相处,她最怕的就是这种男性间常见的肢体接触,每一次都要强行压下身体的僵硬,找借口错开。“李兄过誉了,不过是澄清流言罢了。”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语气尽量自然,“今日有什么公务?”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誊写奏折、整理典籍。”李修文撇撇嘴,将卷宗放在桌上,“不过张学士说,陛下今日可能会交办新差事,让我们都打起精神来。对了,晚上翰林院同僚约了去‘醉仙楼’小聚,贺兄可一定要去,咱们好好喝几杯!”
贺玉茎心中一紧——喝酒是大忌。她女扮男装,本就需时刻保持清醒,酒后不仅容易失言,更怕身体失控暴露破绽。可若是拒绝,又会显得不合群,毕竟同僚间的应酬是拉近关系的常事,第一次就拒约,难免引人怀疑。
“再说吧,今日若是公务多,怕是抽不开身。”她含糊地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不远处的王启年。
王启年是翰林院的老资格,从五品修撰,科举出身却多年未得升迁,见贺玉茎一个新科状元刚入职就备受张学士赏识,心中本就嫉妒,此刻听到两人对话,更是阴阳怪气地开口:“哟,贺状元这是看不上我们这些老同僚的聚会?还是说,新科状元身份尊贵,不屑与我们这些‘闲散官’喝酒?”
贺玉茎抬眸,语气平静:“王大人说笑了,我只是担心公务繁忙,并非有意推辞。若是晚上无事,自然会去。”
“最好如此。”王启年冷哼一声,拿起卷宗转身离开,路过时还故意撞了一下贺玉茎的桌角,墨汁溅在她的官服上,留下一片黑渍。
“你这人怎么回事!”李修文顿时怒了,就要上前理论。
“无妨。”贺玉茎拉住他,拿出帕子擦拭官服上的墨渍,指尖却因用力而泛白——王启年的敌意如此明显,往后在翰林院的日子,怕是少不了刁难。
正说着,张学士匆匆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份明黄卷轴:“陛下有旨,命翰林院拟一份漕运改革的具体方案,三日内呈递。贺编修、李修文、王修撰,你们三人负责此事,贺编修为主笔,务必拿出可行之策。”
“是!”三人同时躬身领旨。
张学士走后,王启年立刻发难:“贺编修,你一个刚入职的新科状元,懂什么漕运?这主笔之位,理应让给资历更深的人,比如我。”
“王大人,陛下指定贺兄为主笔,自然是认可贺兄的才华。”李修文立刻反驳,“再说,贺兄前日在殿试上提出的‘通商安边’之策,陛下都赞不绝口,漕运改革交给贺兄,再合适不过。”
“李修文,你少在这里捧他!”王启年气得脸色涨红,“漕运涉及江南各州府,水情复杂,利益纠葛众多,岂是他一个文弱书生能搞定的?我看他连漕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贺玉茎放下帕子,缓缓开口:“王大人,资历不代表能力。漕运改革的关键在于‘疏堵结合’——疏通河道、严查贪腐为‘疏’,规范商船、统一税制为‘堵’。我虽未见过漕船,但曾研读祖父留下的《漕运志》,对江南水情和过往弊端略有了解。若是王大人愿意配合,我们三人分工合作,定能按时完成方案;若是王大人执意要争主笔之位,不妨我们各自拟一份方案,呈给张学士评判,如何?”
她的话条理清晰,语气沉稳,既点明了核心思路,又不失礼貌地反驳了王启年的质疑。李修文听得连连点头,王启年却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恨恨地哼了一声:“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什么名堂!”
接下来的两日,三人在翰林院值房忙碌。贺玉茎主导方案框架,李修文负责整理数据,王启年却处处刁难——要么故意弄错江南各州府的漕运数据,要么在她绘制河道图时故意打翻墨汁,甚至在她熬夜修改方案时,以“同僚关怀”为由,多次试图靠近她的案桌,似乎想偷看方案,又像是在寻找她的破绽。
贺玉茎一一应对:数据错误,她凭借记忆和《漕运志》的记载逐一核对修正;墨汁打翻,她提前准备了两份图纸;王启年靠近,她就以“方案未成型,不便泄露”为由,将案桌转向,避开他的视线。期间李修文看不过去,多次想帮她解围,都被她用眼神制止——她知道,与王启年的冲突若是闹大,只会让更多人关注她,反而增加身份暴露的风险。
第三日清晨,漕运改革方案终于完成。贺玉茎将方案呈给张学士,张学士翻阅后,眼中满是赞赏:“好!‘疏堵结合’,条理清晰,措施具体,尤其是‘设立漕运监察司’和‘商船联保制’,更是切中要害!贺编修,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王启年站在一旁,看到张学士的反应,脸色更加难看,却也只能悻悻地闭嘴。
傍晚,“醉仙楼”的包间里热闹非凡。翰林院的同僚们围坐在桌前,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贺玉茎坐在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面前的酒杯只沾了沾唇,每次有人劝酒,都以“不胜酒力”“明日还要当值”为由推脱。
“贺兄,你这就不对了!”一个年轻的翰林举起酒杯,“今日漕运方案大功告成,你作为主笔,怎么能不喝几杯?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就是啊,贺兄,少喝一点没关系!”众人纷纷起哄。
贺玉茎正为难,李修文突然站起来,挡在她身前:“各位兄弟,贺兄近日熬夜赶方案,身体本就不适,这酒我替他喝了!”说着,拿起贺玉茎的酒杯,一饮而尽。
贺玉茎心中感激,却也暗自警惕——李修文的维护虽好,却也让她成为了焦点。果然,王启年立刻阴阳怪气地开口:“李修文,你倒是护着贺状元。不过,贺状元这细皮嫩肉的,喝几杯酒就不行,莫不是真如外面传言那般,是个女子吧?”
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贺玉茎身上,带着探究和戏谑。贺玉茎的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强装镇定,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笑道:“王大人说笑了。我自幼体弱,母亲叮嘱我少饮酒,并非不能喝。既然各位兄弟盛情难却,我便喝一杯,只是多了实在不行。”
说着,她拿起酒杯,倒了半杯酒,仰头饮下。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呛得她微微咳嗽,脸颊也泛起红晕——这红晕本是女子饮酒后的常态,却被她强解释为“不胜酒力”,勉强蒙混过关。
众人见她喝了酒,也不再起哄,继续谈笑。席间,有同僚喝醉了,勾着贺玉茎的肩膀要拜把子,她浑身僵硬,只能用“去如厕”的借口狼狈躲开。
走出包间,她靠在走廊的柱子上,胸口因束胸的束缚和酒精的刺激而阵阵发闷。她深吸一口气,正想平复呼吸,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王启年。
“贺编修,躲在这里做什么?”王启年的声音带着嘲讽,“是不是喝了点酒就受不了了?我看你这模样,倒真像个娇滴滴的姑娘家。”
贺玉茎转身,语气冰冷:“王大人若是无事,还请回包间,免得同僚担心。”
“我偏不回。”王启年上前一步,逼近她,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我听说,上次骑射演练,你受伤了?怎么不见你露出伤口?是不是根本没受伤,只是找借口掩饰什么?还是说,你手腕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说着,他突然伸手去抓贺玉茎的手腕!贺玉茎心中一凛,侧身避开,同时使出“踏雪无痕”的轻功,后退三尺,拉开距离。这一下动作太快,王启年扑了个空,差点摔倒。
“你……你会武功?”王启年震惊地看着她,“一个文弱书生,怎么会武功?你到底是什么人?”
贺玉茎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冷声道:“略懂一些防身功夫罢了,王大人若是再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李修文的声音:“贺兄,你在这里啊!大家都在找你呢!王大人,你怎么也在这里?”
王启年见李修文来了,只能恨恨地瞪了贺玉茎一眼,转身离开。
贺玉茎松了口气,对李修文道:“我有些不适,想先回去,你替我向同僚们致歉。”
“好,你路上小心。”李修文看出她脸色不好,也不阻拦。
离开醉仙楼,贺玉茎骑上“踏雪”,一路疾驰。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酒意,却吹不散她心中的焦虑——王启年的怀疑越来越深,今日暴露的轻功,明日怕是又会成为新的流言。
回到贺家宅院,苏婉早己在门口等候。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前:“玉茎,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喝酒了?”
“母亲,我没事,就喝了一点。”贺玉茎翻身下马,扶着苏婉走进屋内,“今日在翰林院,王启年故意刁难,还质疑我的身份,我不得己展露了一点轻功,怕是又要引来麻烦。”
苏婉脸色一白,拉着她的手走进内室,解开她的束胸:“你这孩子,怎么又展露武功?王启年本就嫉妒你,现在更是抓住了把柄,若是他去京兆府举报你,可怎么办?”
“母亲,我也是没办法。”贺玉茎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他要抓我的手腕,我若是不避开,腕间的黑布就会被他看到。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他没有真的怀疑到我的身份。”
正说着,张妈的声音传来:“公子,禁军的人来了,说是池世子有请,让你即刻去禁军衙门一趟,有公务商议。”
贺玉茎心中一紧——池雪焰深夜找她,会是什么公务?难道是王启年真的去举报她了?还是池雪焰又查到了什么?
“母亲,我去去就回。”她重新系好束胸,整理好官服,快步走出屋内。
禁军衙门灯火通明。贺玉茎跟着侍卫走进大堂,池雪焰正坐在公案后,翻阅着卷宗,见她来,放下卷宗,语气平淡:“贺编修,深夜请你过来,是有公务要与你商议。”
“池世子客气,不知是什么公务?”贺玉茎躬身行礼,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是关于漕运改革的。”池雪焰拿出一份卷宗,“陛下命禁军协助翰林院,负责漕运监察司的护卫工作。我看了你的方案,‘商船联保制’需要禁军配合巡查,你我需商议具体的巡查路线和人员安排。”
贺玉茎松了口气,接过卷宗,仔细翻阅。两人就巡查路线和人员安排讨论起来,期间池雪焰多次询问她对江南各州府的了解,她凭借祖父的《漕运志》和自己的分析,一一作答,偶尔有不懂的地方,也能巧妙地转移话题,避免暴露破绽。
讨论结束时,己是深夜。贺玉茎起身告辞,走到大堂门口,却被池雪焰叫住:“贺编修,等等。”
她转身,看到池雪焰拿着一件披风走过来:“夜里风大,你喝了酒,披上吧,免得着凉。”
说着,他将披风递过来,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手指——她的手指纤细微凉,与寻常男子的粗糙截然不同。池雪焰的目光闪了闪,却没有点破,只是道:“路上小心。”
“多谢池世子。”贺玉茎接过披风,快步离开,不敢再停留。
回到家,她将披风放在桌上,看着上面绣着的火焰图案,心中五味杂陈——池雪焰的举动,既像是单纯的同僚关怀,又像是带着试探,让她猜不透。
苏婉走过来,拿起披风,眉头皱了皱:“这是池雪焰的披风?他怎么会给你披风?”
“只是同僚间的关怀罢了。”贺玉茎敷衍道,“母亲,我累了,想先休息。”
走进内室,她卸下束胸,疲惫地躺在床上。今日的种种经历——王启年的刁难、同僚的起哄、池雪焰的试探,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过。她深刻地体会到,与同僚相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一个细微的疏忽,都可能让她多年的伪装功亏一篑。
而更让她担忧的是,王启年的怀疑并未消除,池雪焰的探究也从未停止,接下来的日子,她不仅要应对仕途上的挑战,还要时刻提防身份暴露的风险。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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