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雨又落了，这次是缠缠绵绵的梅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把空气里的每一寸缝隙都浸得冰凉。稻草堆吸足了潮气，躺在上面像裹着一层湿冷的布，夜宇宸缩在里面，脸色比稻草还要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只有偶尔因痛苦而蹙起的眉头，证明他还醒着。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从他喉咙里滚出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胸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简玉衍坐在他身边，立刻伸手扶住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凝聚起一缕极淡的金色能量，小心翼翼地探入他体内——这是他能控制的极限，再多一分，手腕上的黑色纹路就会发烫，提醒他时间河的反噬还未消散。
能量刚触碰到夜宇宸体内那股熟悉的“厄难”气息，就被瞬间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夜宇宸的咳嗽不仅没停，反而更急促了，他靠在简玉衍怀里，额头抵着对方的肩膀，滚烫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烫得简玉衍心头发紧。
“还是……没用吗？”夜宇宸的声音很轻，带着气若游丝的疲惫，他甚至没力气睁开眼睛，只能靠听觉和触觉确认简玉衍的存在，“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简玉衍立刻否认，声音放得极柔，怕惊扰到怀里脆弱的人，“是我能量不够，再等等，等我恢复些，就能帮你缓解了。”
这是他第无数次说这种话，连自己都快信不下去了。从第三次尝试失败到现在，己经过去五天，他每天都在尝试用能量缓解夜宇宸的痛苦，却一次比一次无力——夜宇宸体内的“厄难”气息像在报复他的干预，变得越来越活跃，每次发作的时间更长，痛苦也更剧烈。
昨夜更甚，夜宇宸疼得浑身抽搐，冷汗浸透了稻草，嘴里反复念着“别烧我”“我不是灾星”，那些破碎的呓语，像针一样扎在简玉衍心上。他后来才从夜宇宸混乱的记忆碎片里拼凑出，那是夜宇宸十岁时的经历——当时村里发生瘟疫，村民认定是他这个“灾星”引来的，要把他绑在火刑柱上烧死，最后是一个路过的戏班班主救了他。
那个戏班班主，是夜宇宸十岁时唯一的“转机”。
简玉衍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扶住夜宇宸后背的力度又轻了些。他想起时间河观测层里的画面：那个戏班班主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人，看中了夜宇宸的容貌和身段，想收他为徒，带他离开乌镇，去京城的戏班谋生。当时夜宇宸因为被村民排挤，己经对“离开”充满渴望，却又因为自卑——怕自己这个“灾星”连累戏班，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看着戏班的马车消失在巷口。
如果……如果当时夜宇宸答应了呢？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般缠紧了简玉衍的心脏。戏班能带夜宇宸离开乌镇，远离那些指责和排挤；京城繁华，人多眼杂，“灾星”的标签或许能被掩盖；戏班有固定的生计，至少能让他吃饱穿暖，不用再像后来那样，靠乞讨和捡垃圾为生。
这是一个“关键决策”——夜宇宸拒绝了戏班的邀请，才导致后来被村民逼到绝境，差点被烧死；如果他答应了，是不是就能避开那场灾难，甚至拥有一段不那么痛苦的少年时光？
“宇宸，”简玉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低头看着怀里人苍白的侧脸，“如果……我能带你回到过去，改变一件事，你想改变什么？”
夜宇宸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神还带着刚咳过的迷蒙，却在听到“回到过去”时，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下去：“改变什么……都没用吧？我试过的，无论怎么躲，该来的还是会来。”
他想起小时候躲着村民的石子，想起躲着商队的劫匪，想起躲着深山的瘟疫，最后还是逃不过痛苦。那些“躲”的念头，早就被一次次的失败磨成了灰。
“这次不一样，”简玉衍的语气很坚定，他握住夜宇宸的手，指尖轻轻着他冰凉的掌心，“我找到一个可能的转机，只要改变一个选择，或许……或许就能让你少受些苦。”
夜宇宸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认真，像握着最后一根稻草的人，在试图说服自己，也在说服对方。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不是因为相信“会好起来”，而是因为不想让简玉衍失望，不想让这个唯一愿意陪着他的人，再尝到“失败”的滋味。
简玉衍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扶夜宇宸躺好，帮他盖好自己的外袍，然后抬手按住手腕上的银色手环。手环的淡蓝光晕闪烁起来，浮现出一行新的坐标：【时空锚定请求：目标时间坐标——大靖王朝，永安二十二年，秋（夜宇宸十岁，戏班邀请当日）。锚定物：夜宇宸幼年情感波动（渴望离开）。风险评估：中（干预关键选择，可能引发时间线连锁反应）。】
“等我回来，”简玉衍俯身，在夜宇宸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像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夜宇宸看着他转身踏入光门，身影消失在淡蓝色的光晕里，他下意识地伸手，却只抓住一片冰凉的空气。他蜷缩起身体，将简玉衍的外袍抱得更紧——那上面有简玉衍的气息，能让他稍微安心些，却还是忍不住担心：这次……真的会不一样吗？
光门闭合的瞬间，江南的桂花香扑面而来。
不是破庙那种潮湿的霉味，而是带着暖意的甜香，混着戏班的锣鼓声和唱腔，热闹得有些不真实。简玉衍站在乌镇的巷口，抬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戏台上，几个穿着戏服的演员正在表演，台下围满了村民，掌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戏台旁边的一棵桂花树下——那里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是十岁的夜宇宸。
少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短打，袖口和裤脚都短了一截，露出细瘦的脚踝，上面还有几块明显的淤青。他的头发枯黄，用一根麻绳随意束在脑后，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窝头，正仰着头，羡慕地看着戏台上的演员。他的眼睛很亮，像藏着星星，那是对“不一样的生活”的渴望，却又在看到周围村民投来的嫌弃目光时，飞快地低下头，将自己缩得更紧。
“小宸！”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戏台后台传来，简玉衍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人走出来——正是那个戏班班主，姓柳，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件叠得整齐的蓝色戏服。
柳班主走到夜宇宸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语气温和：“跟我走吧，小宸。我教你唱戏，带你去京城，那里有更大的戏台，有更多的人喜欢你的表演，不用再在这里受委屈，好不好？”
夜宇宸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柳班主手里的蓝色戏服，眼睛亮得像要发光，却又很快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呀？”柳班主不解地问，“你不是很喜欢唱戏吗？上次我教你唱的《霸王别姬》，你学得比谁都快。”
“因为……因为我是灾星，”夜宇宸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会连累你的，会连累整个戏班的……村里的人都说，谁靠近我，谁就会倒霉。”
周围的村民听到这话，也跟着附和：“柳班主，你可别带他走！这孩子是个扫把星，上次王阿婆给他块馒头，第二天就摔断了腿！”
“就是！你带他走，指不定会遇到什么灾祸呢！”
“赶紧让他走，别在这儿晦气！”
那些话语像针一样扎在夜宇宸身上，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简玉衍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一幕，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这就是夜宇宸拒绝的原因——不是不渴望离开，而是因为“灾星”的标签，因为害怕连累别人，才硬生生压下了自己的渴望。
他不能让夜宇宸再拒绝。
简玉衍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走到夜宇宸身边。他蹲下身子，与十岁的夜宇宸平视，语气尽量温和，避免吓到这个敏感的孩子：“你叫小宸，对吗？”
夜宇宸抬起头，看到眼前这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陌生人，眼神里满是警惕和胆怯，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躲开。
“别怕，”简玉衍轻轻笑了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温和些，“我是柳班主的朋友，来帮他接你去京城的。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渡厄：无尽执念》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他转头看向柳班主，递了个眼神。柳班主虽然疑惑，但也看出简玉衍没有恶意，便顺着他的话说道：“对，小宸，这是简先生，是我的朋友，他也很喜欢你，想带你去京城呢。”
夜宇宸的眼神里还是充满了犹豫，他看了看简玉衍，又看了看柳班主，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小声说：“可是……我会连累你们的。”
“不会的，”简玉衍伸出手，轻轻握住夜宇宸冰凉的小手，他的掌心带着温和的能量，能让夜宇宸稍微安心些，“我会保护你，也会保护整个戏班，不会让你们遇到灾祸的。你不是灾星，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你应该去京城，去更大的戏台，让更多人看到你的才华，而不是在这里受委屈，对不对？”
夜宇宸的眼睛里泛起了水光，他看着简玉衍认真的眼神，又看了看柳班主手里的蓝色戏服，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离开这里，不再被人叫做“灾星”，能穿上漂亮的戏服，站在戏台上唱戏。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真……真的不会连累你们吗？”
“真的不会，”简玉衍用力点头，语气坚定，“我向你保证。”
夜宇宸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是简玉衍在观测层里从未见过的笑容，纯粹又明亮，像雨后的阳光，能驱散所有的阴霾。他接过柳班主手里的蓝色戏服，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珍贵的宝贝。
“那……那我跟你们走。”
简玉衍看着夜宇宸跟着柳班主走进戏班的马车，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隐匿了身形，跟在戏班的马车后面——他要确认夜宇宸能安全抵达京城，确认没有灾祸发生，才能放心回到“现在”。
戏班的马车走得很顺利，第一天就离开了乌镇，进入了邻县。一路上，夜宇宸很听话，帮着戏班的人整理戏服、打扫马车，偶尔还会唱几句柳班主教他的戏词，引得戏班的人都很喜欢他。简玉衍看着马车里那个偶尔会露出笑容的少年，心里充满了期待——这次，终于成功了。
可就在第三天，意外发生了。
戏班的马车行至一片山林时，突然从树林里冲出一群劫匪，手里拿着刀和弓箭，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劫匪头目恶狠狠地喊道。
戏班的人都慌了神，柳班主试图和劫匪交涉，却被劫匪头目一刀砍中了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青色长衫。
“班主！”夜宇宸惊呼一声，想冲过去，却被一个戏班的弟子拉住了。
劫匪们一拥而上，开始抢夺马车上的财物，戏服、乐器、银两，被他们翻得乱七八糟。一个劫匪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夜宇宸，眼睛一亮，伸手就想把他拉出来：“这孩子长得不错，能卖个好价钱！”
“别碰他！”简玉衍再也忍不住，现身挡在夜宇宸面前，手里凝聚起金色能量，准备击退劫匪。
可就在他的能量即将释放的瞬间，手腕上的黑色纹路突然剧烈发烫，一股强大的反噬力量从手环中爆发出来，首接冲向他的心脏。他猛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迹，能量也瞬间消散。
“简先生！”夜宇宸惊慌地喊道，想扶住他，却被劫匪一把推开。
那个劫匪抓住夜宇宸的胳膊，用力把他往外拉：“还想英雄救美？先顾好你自己吧！”
简玉衍想站起来，却被反噬的力量压制得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劫匪把夜宇宸拉下车，看着柳班主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看着戏班的人被劫匪打得东倒西歪，看着马车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简玉衍喃喃自语，心脏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明明己经避开了“拒绝戏班”的决策，明明己经保护了夜宇宸，为什么还是会遇到灾祸？为什么时间河连这一点“转机”都不肯给？
劫匪们带着夜宇宸和抢来的财物离开了，只留下受伤的戏班成员和被打翻的马车。简玉衍挣扎着站起来，不顾反噬的痛苦，立刻追了上去。他必须救回夜宇宸，必须知道劫匪要把他带去哪里。
他跟着劫匪穿过山林，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山洞里灯火通明，里面关押着十几个和夜宇宸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被铁链锁着，脸上满是恐惧和绝望。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坐在山洞中央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账本，正在清点劫匪带回来的“货物”——那些孩子，都是他们要卖到矿场的“苦力”。
“这个孩子长得不错，”黑袍男人指了指夜宇宸，语气冰冷，“送到西山矿场，那里缺个能记账的，他看起来还识字。”
“是！”劫匪恭敬地应道，拿出一条铁链，锁在了夜宇宸的脚踝上。
夜宇宸看着脚踝上的铁链，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麻木的孩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想起简玉衍的承诺，想起柳班主的笑容，想起那件蓝色的戏服，心里充满了绝望——他还是没能躲开痛苦，反而从“灾星”变成了“奴隶”，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等着被卖到矿场做苦力。
简玉衍躲在山洞外，看着这一幕，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西山矿场他知道，那是一个人间地狱——矿洞里阴暗潮湿，矿夫们每天要工作十几个时辰，吃不饱穿不暖，还会被矿场的监工打骂，很多人都活不过一年。
他本想救夜宇宸离开乌镇的苦难，却把他推向了更黑暗的地狱。
简玉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破庙的。
光门闭合的瞬间，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稻草堆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的金色血迹染红了身下的稻草。手腕上的黑色纹路己经蔓延到了手肘，像丑陋的藤蔓，每一寸都在发烫，提醒着他这次尝试的失败有多惨烈。
“玉衍！你怎么了？”
夜宇宸被他的咳嗽声惊醒，立刻爬过来，扶住他的身体。他看到简玉衍苍白的脸色和嘴角的血迹，又看到他手肘上蔓延的黑色纹路，眼睛瞬间红了：“是不是……又失败了？你又受伤了？”
简玉衍没有回答，只是靠在夜宇宸的怀里，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情绪崩溃。他想起夜宇宸在矿场里被铁链锁住的模样，想起他眼里的绝望，想起自己那句“我会保护你”的承诺，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挫败——他不仅没保护好夜宇宸，反而把他推向了更深的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简玉衍的声音带着哽咽，这是他第一次在夜宇宸面前示弱，第一次承认自己的无能，“我没能保护好你，我又失败了……我把你推到了更可怕的地方……对不起……”
夜宇宸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之前简玉衍安慰他那样，语气温柔：“没关系，我不怪你。真的没关系，至少你试过了，至少你还在我身边。”
他不知道简玉衍在过去看到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另一条时间线里经历了什么，但他能感受到简玉衍的痛苦和愧疚。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简玉衍手肘上的黑色纹路，冰凉的指尖能感受到那滚烫的温度，也能感受到简玉衍身体的颤抖。
“你看，”夜宇宸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坚定，“你还在，我也还在，这就够了。痛苦我早就习惯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能忍下去。”
简玉衍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温柔的安慰，心里更疼了。这个被痛苦折磨了半生的少年，明明自己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人，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他这个“失败者”。他伸出手，紧紧抱住夜宇宸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破庙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屋顶的破洞上，发出单调的声响。两人相拥在稻草堆上，一个沉浸在失败的愧疚中，一个沉浸在对“陪伴”的珍惜中。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像他们前方的路，看不到一点光亮，只有重复的绝望，在雨幕中，缓缓蔓延。
简玉衍知道，这次失败后，他可能再也没有勇气尝试改变过去了。时间河的规则太残酷，夜宇宸的命运太沉重，他这点微不足道的“努力”，在庞大的“宿命”面前，不过是飞蛾扑火，不仅救不了别人，还会把自己也烧成灰烬。
可他还是不想放弃。
他抱着夜宇宸，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和重量，心里默默说道：就算改变不了过去，就算只能留在现在，我也要陪着你，陪你度过每一次痛苦，陪你等到那一点点可能的“微光”。哪怕那微光很遥远，哪怕要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不会离开。
(http://www.220book.com/book/MTXC/)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