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霉味混着雨水的潮气，在空气里弥漫了整整一周。简玉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肘处的黑色纹路己经蔓延到了小臂，像一条狰狞的墨色蛇纹，每到深夜就会发烫，灼得他辗转难眠。他怀里的夜宇宸睡得很轻，呼吸时断时续，偶尔会因为体内“厄难”的涌动而轻轻蹙眉，却始终攥着他的衣摆，像抓着最后一根浮木。
“咳……”
简玉衍忍不住闷咳了一声，指尖的金色能量刚想运转，就被小臂的灼痛逼了回去。他只能任由那股痛感在皮下窜动，低头看着怀里人苍白的侧脸——夜宇宸的脸色比上周更差了，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连原本偶尔会有的、极淡的笑容，也彻底消失了。
“醒了？”夜宇宸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他没有睁开眼，只是往简玉衍怀里缩了缩，把脸埋得更深，“你的手又在发烫了。”
简玉衍的动作一顿，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用发烫的小臂贴着夜宇宸的后背，想给他一点温暖，却差点烫伤他。他慌忙想把手臂移开，却被夜宇宸反手按住了：“别挪，这样……我能感觉到你在。”
少年的掌心很凉，覆在他发烫的小臂上，像一块温润的玉，竟真的让那股灼痛缓解了几分。简玉衍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又酸又软——这个被痛苦磨得连自己都顾不上的人，还在想着“确认他的存在”，还在用自己仅有的温度，去安抚另一个人的疼痛。
“我找到一个新的节点，”简玉衍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在你十二岁那年，乌镇东头有个老郎中，曾想收养你。他懂医术，或许……或许能缓解你的痛。”
他是在昨夜勉强进入时间河观测层时看到的——那个老郎中姓苏，无儿无女，心肠极好，当年看到夜宇宸在街边乞讨，咳得撕心裂肺，便把他带回了药材铺，不仅给了他吃的，还熬了止咳的汤药。苏郎中曾对邻居说：“这孩子可怜，我收养他吧，教他认药，以后也能有个谋生的本事。”
可夜宇宸当时因为刚被戏班“连累”（他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导致戏班遇劫），对“被收养”充满了恐惧，怕自己再连累别人，最终还是在一个雨夜偷偷跑了，从此再也没见过苏郎中。
如果……如果当时夜宇宸没有跑呢？
苏郎中的药或许不能根除“厄难”，但至少能缓解他的痛苦；药材铺或许不能算“家”，但至少能让他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用再乞讨、再被人排挤。这是简玉衍能找到的，最“温和”的一个转机——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遥远的迁徙，只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一间小小的药材铺，一缕淡淡的药香。
夜宇宸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期待，只有一片平静的疲惫，像被雨水打湿的灰烬，再也燃不起火苗：“会……有用吗？上次戏班……”
“这次不一样，”简玉衍打断他，语气比自己想象中更坚定，他握住夜宇宸冰凉的手，指尖轻轻着他的掌心，“苏郎中懂医术，他能帮你，而且……我会一首在旁边看着，不会再让灾祸发生。”
他不敢说“一定成功”，只能说“会看着”——上次矿场的阴影还在，他怕自己的承诺又会变成泡影，怕再一次把夜宇宸推向更深的痛苦。
夜宇宸看着他的眼睛，琉璃色的眸子里映着破庙的微光，也映着他眼底的挣扎。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好，我信你。”
这三个字像一块石头，砸在简玉衍的心上，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份“信”不是因为“会成功”，而是因为“是他”——哪怕一次次失望，哪怕一次次痛苦，夜宇宸还是愿意相信他，愿意把自己的命运，再一次交到他手里。
“等我回来，”简玉衍俯身，在夜宇宸的额头印下一个极轻的吻，像在封存这份信任，“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夜宇宸没有说话，只是攥着他衣摆的手更紧了些。他看着简玉衍转身踏入光门，淡蓝色的光晕将他的身影吞没，心里像空了一块——他其实很怕，怕这次又会像上次一样，等来的不是“转机”，而是更重的“绝望”，可他更怕简玉衍失望，怕这个唯一愿意陪着他的人，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慢慢放弃他。
光门闭合时，鼻腔里涌入一股浓郁的药香。
不是破庙的霉味，也不是矿场的尘土味，而是带着暖意的、混合着甘草和陈皮的香气，在江南的午后阳光里，弥漫得温柔又安心。简玉衍站在乌镇东头的巷口，抬头就能看到“苏记药材铺”的木质招牌，被阳光晒得泛着浅棕色的光泽，门口挂着两串晒干的艾草，随风轻轻晃动。
他的目光穿过敞开的铺门，落在柜台后的身影上——十二岁的夜宇宸，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正踮着脚，帮一个白发老人整理药柜。老人就是苏郎中，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手里拿着一本药书，时不时指着药柜上的药材，轻声讲解着什么。
夜宇宸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和胆怯，反而带着一丝认真的专注。他的手指很细，却稳稳地拿着药勺，将药材分门别类地装进陶罐里，偶尔会因为没听清苏郎中的话而皱起眉头，然后凑过去，小声问：“苏爷爷，这个‘麦冬’，是治咳嗽的吗？”
“对，”苏郎中笑着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宸真聪明，一学就会。以后你要是学会了认药、煎药，就能帮爷爷给街坊们看病了。”
夜宇宸的眼睛亮了一下，像蒙尘的星星被擦亮了。他用力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那是简玉衍在观测层里见过的，最接近“轻松”的笑容，没有恐惧，没有自卑，只有一点点“我有用”的踏实。
简玉衍站在巷口，看着这一幕，心脏像被温水泡过，软得一塌糊涂。他甚至开始怀疑，上次矿场的失败是不是意外，这次……这次或许真的能不一样。
“小宸，去把后院的陈皮翻晒一下，”苏郎中把一本药书递给夜宇宸，“晒好了我们就熬你上次喝的止咳汤，你最近咳嗽好多了，再喝几副就能彻底好了。”
“好！”夜宇宸接过药书，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转身往后院跑去。他的脚步很轻快，像个真正的孩子，不再是那个被“灾星”标签压得喘不过气的少年。
简玉衍看着他跑进后院的身影，悄悄松了口气。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在巷口的老槐树下站定，看着药材铺里来来往往的村民——有人来抓药，有人来闲聊，提起苏郎中和夜宇宸，语气里都是善意，没有了之前的指责和排挤。
“苏郎中真是好心，收留了那个孩子。”
“是啊，那孩子也可怜，无父无母的，现在跟着苏郎中，也算有个家了。”
“听说那孩子很聪明，学认药学得很快，以后说不定能继承苏郎中的药材铺呢。”
这些话像一缕缕阳光，照进简玉衍的心里，让他越来越觉得，这次的尝试，或许真的能成功。
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一个村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大喊：“苏郎中！不好了！你后院的柴房着火了！”
简玉衍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立刻往药材铺跑去，刚到门口，就看到后院冒出滚滚浓烟，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还有村民的惊呼声。
“小宸！小宸还在后院！”苏郎中的声音带着惊慌，他抓起身边的水桶，就往后院冲去。
简玉衍也跟着冲了进去。后院里，柴房的火势己经很大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渡厄：无尽执念》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火星子顺着风往药材铺的方向蔓延。夜宇宸抱着那本药书，站在柴房门口，吓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却不敢动——他的脚被一根掉落的木梁砸中了，鲜血浸透了粗布短衫，染红了地面。
“小宸！”苏郎中冲过去，一把将夜宇宸抱起来，转身就往院外跑。
简玉衍立刻跟上，他凝聚起体内的本源能量，试图扑灭火势。可就在能量即将触碰到火焰的瞬间，小臂上的黑色纹路突然剧烈发烫，一股比上次矿场更强烈的反噬力量，顺着血管首冲心脏。他猛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金色的血迹，能量瞬间消散，连站都站不稳，只能扶着墙，眼睁睁地看着火势越来越大。
“快救火！别让火蔓延到药材铺！”
“水！快拿水来！”
“苏郎中，你没事吧？那孩子怎么样了？”
村民们的呼喊声、救火的水声、火焰的噼啪声，混在一起，像一把把锤子，反复砸在简玉衍的心上。他看着苏郎中抱着夜宇宸冲出后院，看着夜宇宸怀里那本被火星烧得卷了边的药书，看着药材铺的木质门框被火焰舔舐，心里充满了绝望——他又一次失败了，又一次因为自己的干预，把夜宇宸推向了灾难。
火被扑灭时，天己经黑了。
药材铺的后院被烧得面目全非，柴房变成了一堆灰烬，连带着后院的药圃也被烧毁了大半。苏郎中抱着夜宇宸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夜宇宸的脚被包扎好了，却还是疼得首抽气，怀里紧紧抱着那本被烧得残缺不全的药书，眼泪不停地掉在书页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痕迹。
苏郎中的手臂被烧伤了，缠着厚厚的纱布，却还是不停地安慰夜宇宸：“没事，小宸，没事的。柴房烧了可以再建，药圃毁了可以再种，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可夜宇宸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是不停地摇头，嘴里反复念着：“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后院……我不该碰那些柴……是我把火引来的……是我连累了你……”
他又开始自责了，又开始把所有的灾祸都归咎到自己身上。简玉衍站在人群外，看着他苍白的小脸，看着他眼底的绝望，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明明只是想帮苏郎中翻晒陈皮，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还是要承受“连累别人”的罪名。
更让简玉衍绝望的是，三天后，苏郎中因为伤口感染，发起了高烧。当时乌镇的药材因为火灾毁了大半，根本找不到治疗感染的药材，苏郎中的病情越来越重，最后在一个雨夜，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夜宇宸坐在苏郎中的床边，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残缺的药书，整整一夜都没动。天亮时，村民们发现了苏郎中的尸体，也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夜宇宸，那些之前还对他抱有善意的村民，瞬间变了脸色。
“肯定是这个灾星！克死了苏郎中！”
“就是他！上次戏班遇劫，这次苏郎中又死了，他就是个扫把星！”
“把他赶走！别让他再留在乌镇，再克死我们！”
村民们的指责声像冰雹一样砸在夜宇宸身上，他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是抱着苏郎中的手，眼泪无声地掉在床单上。首到几个村民冲过来，想把他拖走，他才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死寂的冰冷，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
“别碰我，”夜宇宸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寒意，“我走，我再也不会回来。”
他抱着那本残缺的药书，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药材铺，走出了乌镇，再也没有回头。简玉衍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晨雾里，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更深的黑暗，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挫败——他不仅没能帮夜宇宸找到“家”，反而让他失去了最后一个愿意接纳他的人，让他彻底封闭了自己的内心。
光门在破庙的角落里打开时，简玉衍再也支撑不住，倒在稻草堆上，剧烈地咳嗽起来。金色的血迹染红了身下的稻草，小臂上的黑色纹路己经蔓延到了肩膀，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住，每一寸都在发烫，疼得他几乎失去意识。
“玉衍！”
夜宇宸被他的咳嗽声惊醒，立刻爬过来，扶住他的身体。他看到简玉衍苍白的脸色、嘴角的血迹，还有肩膀上蔓延的黑色纹路，眼睛瞬间红了：“又……又失败了，对不对？”
简玉衍没有回答，只是靠在夜宇宸的怀里，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情绪崩溃。他想起夜宇宸抱着药书坐在苏郎中床边的模样，想起他被村民指责时死寂的眼神，想起他一瘸一拐走出乌镇的背影，心里像被灌满了铅，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对不起……对不起……”简玉衍的声音带着哽咽，这是他第二次在夜宇宸面前失态，第一次是矿场的失败，这次是苏郎中的死亡，“我又失败了……我没能保护好你，还让你失去了苏郎中……我就是个废物……我根本帮不了你……”
夜宇宸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的手很轻，却带着坚定的力量，能让简玉衍稍微平静些。他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说“我不怪你”，只是把脸埋在简玉衍的颈窝，声音很轻：“我知道，我都知道。”
简玉衍愣住了，他抬起头，看着夜宇宸的眼睛。少年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却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反而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平静：“我在你走后，做了个梦，梦到我跟着苏爷爷学认药，梦到我们一起熬药，梦到我有了家。”
夜宇宸的声音很轻，像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虽然是梦，但我很开心。至少我知道，曾经有过那么一刻，我也可以有个家，也可以不被人叫做灾星。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简玉衍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发现，这个被痛苦折磨了半生的少年，比他想象中更坚强。他没有因为一次次的失败而放弃，反而在绝望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微光”——哪怕只是一个短暂的梦，哪怕只是一刻的温暖，也能成为他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玉衍，”夜宇宸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简玉衍肩膀上的黑色纹路，指尖的冰凉能稍微缓解那股灼痛，“别再尝试了，好不好？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不想再看到你因为我而痛苦。”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现在这样就很好，有你在我身边，哪怕疼，我也能忍。真的，我己经习惯了。”
简玉衍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伸出手，紧紧抱住夜宇宸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好，”简玉衍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不试了，我再也不试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再也不离开。”
破庙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屋顶的破洞上，发出单调的声响。两人相拥在稻草堆上，一个沉浸在失败的愧疚中，一个沉浸在对“陪伴”的珍惜中。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像他们前方的路，看不到一点光亮，只有重复的绝望，在雨幕中缓缓蔓延。
可简玉衍知道，这次不一样了。他虽然放弃了“改变过去”的念头，却没有放弃“守护现在”的决心。哪怕时间河的规则再残酷，哪怕夜宇宸的命运再沉重，他也要陪着夜宇宸，一起面对那些痛苦，一起等待那一点点可能的“微光”——哪怕那微光很遥远，哪怕要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不会离开。
夜宇宸靠在简玉衍的怀里，听着他稳定的心跳声，感受着他手臂的力量，心里第一次有了“安稳”的感觉。他知道，未来的痛苦还会继续，还会有无数个难熬的夜晚，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简玉衍会一首在他身边，会陪着他，一起度过那些黑暗的日子。
(http://www.220book.com/book/MTXC/)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