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透过二楼阳光房的落地窗，软软地铺在浅米色的地毯上。房里摆着一圈绣着缠枝莲的软垫，靠窗的矮桌上放着青瓷茶杯，袅袅地飘着轻烟，旁边摊开一本线装的《唐诗选》，书页间夹着一片压平的海棠花瓣——那是林雪昨天在花园里捡的，说要给林天当书签。
林雪穿着件月白色的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玉兰花，她盘腿坐在软垫上，怀里抱着林天。林天裹着鹅黄色的小襁褓，只露出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小手被林雪握着，偶尔轻轻蹬一下小腿，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林雪手里的书，像是真能看懂似的。
“天儿，姐姐今天给你读《春晓》好不好？”林雪的声音温柔得像春日的风，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弟弟，指尖轻轻划过书页上的字迹，“孟浩然的诗，读起来软软的，你肯定喜欢。”
张妈端着一碟桂花糕走进来，放在矮桌上，笑着说：“大小姐，您这读诗的声音比戏班子里的旦角还好听，小少爷听得可认真了。”
林雪脸颊微红，嗔了张妈一句：“张妈您别打趣我，我就是随便读读，让天儿多听听声音，对他说话有好处。”
“是是是，大小姐说得对。”张妈放下碟子，又给林雪的茶杯续了水，“我在楼下看着炖盅，小少爷等下醒了要喝的米汤快好了，您有事就叫我。”
林雪点点头，等张妈走了，又低头看向林天，轻轻晃了晃他：“咱们继续读哦。‘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她读得慢，吐字清晰，眼神落在书页上，可读着读着，思绪却悄悄飘远了——昨天下午，她去街角的书斋买新出的话本，正好碰到了谢临之。
谢临之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生得眉目清朗，性子温文尔雅，之前跟着父亲来林府赴宴时，还跟林雪聊过几句诗。昨天他手里拿着一卷诗稿，看到林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红着脸递过来一张折好的宣纸，说：“林小姐，前日读您写的《海棠赋》，颇有感触，遂作了一首《和海棠赋》，还望小姐斧正。”
林雪当时接过宣纸，手指都在发烫，只匆匆扫了一眼，见上面的字迹遒劲又不失温润，诗句里满是对海棠的赞美，还隐约藏着“淑质兰心”的字句，她没敢细品，只慌慌张张说了句“多谢谢状元”，就抱着话本跑回了家。
回到房里，她把那首诗稿压在妆奁的最下面，可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总忍不住拿出来看。谢状元为什么要特意给她写诗？是觉得她的《海棠赋》写得好，还是……还是对她有意思？
【昨天谢状元送的那首诗，最后一句“愿撷清芬伴玉人”，玉人指的是谁啊？不会是我吧？】林雪的心思像缠在枝头的藤蔓，悄悄绕着这个念头转，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书页，连读诗的声音都慢了下来，眼神也飘到了窗外——花园里的海棠树还开着，粉白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晃，像极了她此刻慌乱的心跳。
【要是谢状元真对我有意思，我该怎么办啊？爹爹会不会同意？他是新科状元，前途无量，我……我会不会配不上他？】她越想越乱，脸颊慢慢热了起来，连耳尖都染上了一层浅红，手里的《唐诗选》早就停在了“花落知多少”那一句，半天没往下读。
林天靠在林雪怀里，能清晰地听到她心里的念头——那些关于“谢状元”“诗”“玉人”的想法，像小虫子似的钻进他的脑子里。他虽然不懂“状元”“配不上”是什么意思，但能感觉到林雪心里的慌乱和羞涩，跟平时给她读诗时的平静完全不一样。
林天不想让姐姐一首走神，他想让她继续读诗。于是他小嘴一张，轻轻“咿呀”叫了一声，声音软乎乎的，还带着点小奶音。他又蹬了蹬小腿，小脑袋往林雪的胸口蹭了蹭，像是在提醒她。
林雪猛地回过神，低头就对上林天亮晶晶的眼睛——那眼神里好像带着点笑意，像是把她刚才的心思都看明白了似的。她的脸“唰”地一下更红了，连脖子都染上了红晕，赶紧把《唐诗选》合起来，伸手捏了捏林天的小脸蛋，语气带着点故作的嗔怪：“弟弟，你是不是在笑我？刚才是不是听出姐姐走神了？”
林天被她捏得有点痒，咯咯地笑了起来，小手抓住林雪的手指，往自己嘴边送，像是要咬一口。
“不许笑！”林雪更不好意思了，把手指从他嘴里抽出来，又轻轻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你这小家伙，才这么点大，就学会取笑姐姐了？以后可不能这样，知道吗？”
林天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又“咿呀”叫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
林雪看着他天真的样子，心里的慌乱渐渐散了，只剩下满满的柔软。她重新把《唐诗选》打开，翻到下一页，声音比刚才更温柔了些：“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咱们继续读诗。这次读《静夜思》，李白的诗，虽然写的是秋天，但读起来也很有意思。”
她刚想开口，就听到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林震走了进来。林震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常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到房里的姐弟俩，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雪雪，在给天儿读诗呢？”
“爹！”林雪赶紧站起来，怀里的林天也朝着林震的方向伸了伸手，嘴里“啊啊”地叫着。
林震走过来，接过林天抱在怀里，轻轻晃了晃：“天儿今天乖不乖？有没有听姐姐的话？”
林天靠在林震怀里，小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笑得更开心了。
林雪站在一旁，想起刚才的心思，脸颊又有点发烫，赶紧拿起桌上的桂花糕，递了一块给林震：“爹，您刚回来吧？吃块桂花糕垫垫，张妈刚做的，还热着。”
林震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点了点头：“嗯，味道不错。刚才我在门口听你读诗，怎么停了半天？是不是天儿闹你了？”
林雪心里一紧，赶紧解释：“没有没有，是我刚才不小心走神了，天儿提醒我了呢。”她说着，指了指林震怀里的林天，“您看他多聪明，知道姐姐走神了，还‘咿呀’叫我呢。”
林震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林天，眼底满是笑意：“咱们天儿就是灵性，不仅能提醒你，上次还帮我识破了孙明的诡计，这次又帮你哥抓住了偷账本的小厮。以后啊，肯定是个有出息的。”
林雪笑着点头：“是啊，天儿最聪明了。”她心里却悄悄想着，刚才天儿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她的心思？不然怎么会正好在她走神的时候叫她呢？
林震抱着林天在软垫上坐下，翻了翻桌上的《唐诗选》：“雪雪，你最近是不是常看这些诗？我看你房里的书桌上，也放着不少诗稿。”
林雪的心跳又快了起来，赶紧说：“是啊，最近觉得唐诗写得特别好，就想多看看，也给天儿读读，让他早点接触这些。”她没敢提谢状元送诗的事，怕林震追问。
林震也没多想，只是点了点头：“喜欢读诗是好事，不过也别太累了。你要是喜欢，下次爹给你买些新的诗稿回来，还有上次谢状元送来的那本《新科状元诗钞》，你不是说想看吗？我己经让人给你放在书房了，等下你去拿。”
提到“谢状元”三个字，林雪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赶紧低下头，小声说：“谢谢爹……我等下就去拿。”
林震看她的样子，心里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但没点破，只是转移了话题：“天儿，你看姐姐都脸红了，是不是也觉得姐姐可爱啊？”
林天像是听懂了似的，朝着林雪的方向伸了伸手，又“咿呀”叫了一声。
林雪被他这么一叫，更不好意思了，赶紧说：“爹，我去给您倒杯茶！”说完，就快步走到桌边，拿起茶壶，手都有点抖。
阳光房里的气氛依旧温馨，青瓷茶杯里的茶香混着桂花糕的甜香，飘在空气里。林震抱着林天，看着女儿慌乱的背影，心里暗暗想着：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谢状元是个不错的孩子，要是他们真有缘分，也是件好事。
林雪倒好茶，转身递给林震，不敢看他的眼睛，只低头看着林天：“天儿，姐姐再给你读首诗好不好？这次读《相思》，王维的，写红豆的，可好听了。”
她拿起《唐诗选》，翻开书页，声音虽然还有点轻颤，但己经比刚才稳定多了。林天靠在林震怀里，静静地听着，眼睛看着林雪，像是在认真听诗，又像是在偷偷笑她刚才的慌乱。
窗外的海棠花又落了一片，飘进阳光房里，落在林雪的裙摆上。林雪读着诗，偶尔低头看一眼那片花瓣，心里的念头又悄悄冒了出来——等下拿到谢状元的诗钞，一定要好好看看，说不定能从里面找到答案呢。
而林天，这个才几个月大的小家伙，只是静静地听着姐姐的诗，感受着家里的温暖。他虽然不懂姐姐心里的那些小秘密，但他知道，姐姐是开心的，爹也是开心的，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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