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枝叶,落在周时的枕边时,他才慢慢睁开眼。没有工厂宿舍里刺耳的闹钟,没有隔壁工友早起洗漱的动静,只有窗外鸡窝里母鸡下蛋后的“咯咯”声,还有妈妈在院子里喂猪的“哗啦”声——猪食倒进石槽的响动,混着小猪仔哼哼唧唧的叫声,像一首慢悠悠的晨曲,把他从睡梦里轻轻拽出来。
周时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这是在工厂里从未有过的松弛——以前这个点,他早该在冰冷的车间里换工服,手指还得忙着清点零件,连伸懒腰的空都没有。他摸了摸枕边的手机,屏幕漆黑,自从回家那天晚上给老张报了平安,他就没再碰过——不是故意不看,是真的忘了,忘了还有工作群的消息要回,忘了还有考勤要打卡,忘了还有徐国安那样的人要应付。
“儿子,醒了没?起来吃早饭了!”妈妈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带着点笑意。
周时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爬起来。身上穿的还是回家时带的旧T恤,松松垮垮的,却比工厂里紧绷的工服舒服百倍。他走到院子里,妈妈正蹲在猪栏边,手里拿着个木勺,往石槽里添糠。猪栏里的两头小猪仔正围着石槽抢食,圆滚滚的身子挤来挤去,把妈妈的裤脚都蹭上了泥点。
“妈,我来帮你。”周时走过去,从妈妈手里接过木勺。木勺柄是磨光滑的槐木,握在手里温温的,比工厂里冰冷的扳手舒服多了。他学着妈妈的样子,把糠和切碎的红薯藤拌在一起,慢慢倒进石槽,看着小猪仔们凑过来抢食,尾巴摇得像小旗子,心里突然觉得软软的——在城里,他每天面对的是没有感情的机械臂和零件,哪见过这样鲜活的热闹。
“小心点,别溅到身上。”妈妈站在旁边,笑着递给他一块抹布,“你爸己经去田里了,说早饭在锅里温着,是你爱吃的红薯粥和腌黄瓜。”
周时点点头,喂完猪,又跟着妈妈去菜园摘菜。菜园就在院子东边,用竹篱笆围着,里面的青菜绿油油的,叶子上还挂着晨露,一碰就往下滴。妈妈教他认哪种是空心菜,哪种是小白菜,还说“这种野菜炒鸡蛋最香,你小时候最爱吃”。周时蹲在菜畦边,伸手掐下一颗青菜,露水沾在指尖,凉丝丝的,带着泥土的清香——这是在城里菜市场永远买不到的新鲜。
早饭很简单,红薯粥熬得黏糊糊的,就着妈妈腌的黄瓜,还有昨天剩下的炒鸡蛋。周时喝了两大碗,肚子撑得暖暖的,心里也跟着暖。吃完饭,他没像以前那样想着“今天要做什么”,只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晒太阳。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斑,风一吹,光斑就跟着晃,像小时候追着跑的萤火虫。周时靠在树干上,眯着眼睛看向田里——爸爸正在那边的玉米地除草,戴着顶旧草帽,手里的锄头挥得很有节奏,偶尔首起腰,捶捶后背,再往院子这边望一眼,看见他,就会挥挥手。
没有KPI要赶,没有订单要盯,没有徐国安的刁难,甚至不用看时间。周时就这么坐着,听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听着远处传来的狗叫声,听着田里爸爸锄头落地的“咚咚”声,心里空落落的,却又满得很——这种空,不是在工厂里那种“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出错”的恐慌,而是彻底放松后的平静;这种满,是被烟火气填满的踏实,是在城里三年从未有过的安稳。
中午爸爸从田里回来,身上沾着泥土和汗水,却一脸满足地说“今天玉米长得好,再浇两次水就能收了”。妈妈把饭菜端上桌,还是简单的家常菜:炒青菜、凉拌黄瓜、鸡蛋汤,还有一碗爸爸早上从河里钓的小鱼,炸得金黄酥脆。周时又吃了两大碗米饭,爸爸喝了点小酒,说“你要是不想找活,在家跟我种地也挺好,现在种地也能赚钱”。周时没说话,只是笑着给爸爸夹了块小鱼——他还没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但现在,他只想好好享受这份不用“思考”的日子。
下午的阳光有点烈,周时搬了张竹床放在槐树下,躺在上面睡午觉。竹床有点硌,却透着凉气,比工厂宿舍里闷热的木板床舒服多了。他很快就睡着了,梦里没有机械臂的“咔嗒”声,没有徐国安的脸,只有老家的院子、爸妈的笑容,还有弟弟拿着满分试卷跑过来的样子。
醒来时,院子里来了几个串门的邻居——是隔壁的王婶和李叔,还有住在村头的张奶奶。王婶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刚烙的饼,笑着说“听说你回来了,给你拿点饼尝尝,还是热的”。李叔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掏出烟递给周时爸爸,问“周时在城里是不是当大官了?看你这气色,肯定过得不错”。
周时从竹床上坐起来,笑着接过王婶手里的饼,咬了一口,香得很。“没有,叔,就是在城里工厂上班,没当什么官。”他说,“这次回来,就是想家里了,回来看看。”
“回来好,回来好。”张奶奶坐在旁边,拉着周时的手,她的手很粗糙,却很暖,“城里再好,也不如家里舒服,你看你这脸,在城里肯定没少受罪,回来养养就好了。”
“可不是嘛,”王婶叹了口气,“我家儿子也在城里打工,一年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瘦得跟猴似的,说天天加班,饭都吃不好。你能回来歇着,挺好的。”
也有人说“城里多好啊,能挣大钱,回来种地多可惜”。李叔就说“周时啊,你年轻,还是该去城里闯闯,老家能有什么出息?你看村头的小伟,在城里开了个店,都买汽车了”。
周时没反驳,只是笑着点头,把手里的饼递给李叔:“叔,您尝尝王婶烙的饼,可香了。我就是累了,先歇一阵,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邻居们没再多说,只是拉着家常,说谁家的玉米熟了,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了,说村里要修水泥路了,以后出门更方便了。周时坐在旁边听着,偶尔插几句话,心里觉得特别热闹——这种热闹不是工厂里工友间的闲聊,而是带着烟火气的亲近,是“一家人”的熟稔,是在城里三年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傍晚的时候,弟弟放学回来,拿着作业本让周时教他写数学题。周时坐在灯下,看着弟弟作业本上稚嫩的字,耐心地给他讲解,像小时候爸爸教他写作业那样。弟弟学得很快,一会儿就懂了,高兴地抱着周时的胳膊说“哥,你比我们老师讲得还清楚”。周时摸了摸弟弟的头,心里满是成就感——这种成就感,不是完成订单后的疲惫,不是拿到工资后的短暂开心,而是实实在在的、温暖的满足。
晚上吃完饭,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看电视。电视是旧的,屏幕有点小,信号也不太好,偶尔会卡顿。妈妈坐在旁边织毛衣,爸爸靠在椅子上抽烟,弟弟趴在周时腿上,看着动画片笑得咯咯响。周时没怎么看屏幕,只是看着身边的家人,听着他们的聊天声,心里觉得特别踏实——他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不用再担心半夜被电话叫醒加班,不用再怕早上起晚了扣工资,不用再想“明天会不会被甩锅”。
这几天,周时彻底“摆烂”了。他没碰手机,没规划未来,没着急找事做,只是跟着爸妈的节奏,过着慢悠悠的乡村生活。喂猪、摘菜、晒太阳、听邻居聊天、教弟弟写作业,这些在以前看来“毫无意义”的事,现在却让他觉得无比珍贵。
他知道,这种“摆烂”不是逃避,而是适应——适应没有机械臂和订单的日子,适应满是烟火气的乡村生活,适应做回“周时”,而不是工厂里那个编号一样的“螺丝钉”。只有先适应了,才能慢慢想以后的事,才能在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找到属于自己的新方向。
夜深了,院子里静了下来,只有蝉鸣和蛙声,还有爸妈房间里传来的轻微聊天声。周时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平静得像院子里的井水。他知道,新的生活,不是从找到一份新工作开始的,而是从这一刻——能安心睡个好觉,能闻到泥土的清香,能感受到家人的温暖——真正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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