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崩塌与逃亡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沉重得像是液体，包裹着每一寸意识。杨途感觉自己在下沉，朝着某个冰冷、没有尽头的深渊坠落。偶尔有零星的光点或记忆碎片闪过——陆骁喷出的鲜血、傀儡眼中疯狂的蓝光、“哨兵”那扭曲的光影、还有那个不断蠕动着的、装满肢体与机械的恐怖培养槽——这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一颤，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种遥远而持续的震动感，像敲击在棺材板上的闷响，一下，又一下，固执地传递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隐约的呼喊声，焦急、沙哑，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杨途！醒醒！妈的，这地方要塌了！”
是山猫的声音。还有另一双手在用力拍打他的脸颊，摇晃他的肩膀。身体的剧痛先于意识彻底回归，肋骨、后背、尤其是脑袋，像是被重型卡车反复碾过，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却被喉咙里的血腥味和尘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肺叶火辣辣地疼。这一咳，反而让他涣散的意识被强行拽回了现实。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是山猫那张沾满黑灰和干涸血渍的脸，写满了绝望和急切。
“醒了！他醒了！”旁边的队员，代号“老狗”，声音带着一丝哭腔般的庆幸。
杨途发现自己仍靠在那冰冷的服务器机柜上，但整个地下空间己经大变样。头顶的金属穹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灰尘和细小的碎块簌簌落下。墙壁上的管线迸溅着短路的电火花，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烧焦味和更浓的烟尘。那个巨大的培养槽己经破裂，里面恶心的混合物流了一地，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最显眼的是中央控制台，此刻正冒着滚滚浓烟，屏幕漆黑，显然己经彻底报废。
“怎么回事……”杨途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自毁程序！你干掉那鬼东西之后，这鬼地方就开始倒计时了！”山猫语速极快，几乎是吼着说，“我们必须马上走！通道口那边己经开始掉东西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声剧烈的爆炸从上层传来，整个地下空间都猛地一跳，更多更大的金属碎片从天花板砸落。
“队长和罗成他们呢？”杨途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却双腿一软，差点又栽倒。老狗和山猫一左一右赶紧架住他。
“队长还在昏迷，但呼吸还算平稳。罗成他们……”山猫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我们下来之前，土狼和剩下的人己经把上面那几个傀儡……处理掉了。罗成、小飞他们……都……都没了。我们只把队长的伤简单包扎了下，还有……”他飞快地从战术背心里掏出一个用绝缘胶布缠了几圈的、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从那个冒烟的控制台里抠出来的，老狗说可能是数据存储件。”
杨途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罗成小队全员罹难的消息，一股尖锐的悲痛还是刺穿了他此时的麻木。他们千辛万苦闯进来，最终救回的，只有队长陆骁重伤的躯体，和这满心的创伤与谜团。
“走！”杨途压下翻涌的情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活下去，把情报和队长带回去，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告慰。
三人架着杨途，跌跌撞撞地冲向通往上层大厅的阶梯。阶梯入口处己经堆积了不少掉落的金属板，通道里烟雾弥漫，能见度极低。上面不断传来结构崩塌的巨响，每一声都敲打在幸存者的心尖上。
“土狼！听到吗？我们上来了！准备撤！”山猫对着通讯器大喊，但里面只有滋啦的电流噪音，上层大厅的干扰似乎更强了。
好不容易爬上阶梯，重返上层大厅，眼前的景象更是如同地狱。大厅一侧的墙壁完全坍塌，露出了后面扭曲的金属骨架和断裂的管线。穹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昏暗的天空（或许是某种人工天幕），不断有燃烧的碎块带着火焰坠落。原本整齐排列的休眠舱大多被砸得面目全非，蓝色的维持液和可疑的暗红色液体混合在一起，在地面肆意横流。空气中混合着硝烟、血腥和电路烧毁的刺鼻气味。
土狼和另外两名仅存的队员正焦急地等在通道口附近，他们用几张扭曲的金属板临时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掩体，陆骁就被安置在后面。土狼看到杨途还能站着，明显松了口气，但脸上的凝重丝毫未减。
“杨哥！你们可算上来了！路快没了！我们来时的那个主入口完全被堵死了！”土狼指着他们潜入时经过的那条主走廊方向，那里己经被塌陷的穹顶和墙体彻底封死，熊熊燃烧的火焰阻挡了一切。
“找别的路！一定有应急通道！”杨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大厅。他的权限碎片几乎感应不到任何活跃的系统信号，这里的“哨兵”确实沉寂了，但物理结构的崩塌是无法阻止的。
“那边！”老狗眼尖，指着大厅另一侧，一个之前被大型设备挡住、不太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扇厚重的气密门，门上亮着微弱的绿色“EXIT”指示灯，虽然也被掉落的杂物砸得有些变形，但似乎还能运作！
希望之火再次点燃。
“快！搬开那些东西！”土狼招呼着还能动的队员，奋力清理挡在气密门前的障碍物。杨途则靠在掩体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浑身的伤痛。他看着队员们拼命的身影，看着昏迷不醒的陆骁，看着这如同末日般的场景，一种极度的疲惫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不能倒下。
“咔嚓！”障碍物被清理开，土狼用力去扳动门上的手动开启阀轮。阀轮锈死了，纹丝不动。
“我来！”山猫上前，和土狼一起，两人使出吃奶的力气，脸憋得通红，阀轮终于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缓转动了半圈。
就在这时，一次前所未有的猛烈爆炸从地下深处传来！整个前哨站像是被巨人狠狠踩了一脚，地面剧烈倾斜，大厅中央的地板轰然塌陷下去一大块，露出下面燃烧的地下空间！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火焰和浓烟冲天而起！
“小心！”老狗一把将靠在掩体边的杨途扑倒，一块燃烧的天花板贴着他的后背砸落，热浪灼得皮肤生疼。
气密门也被这剧烈的震动影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框开始扭曲变形。
“快！门要撑不住了！”土狼目眦欲裂，和山猫用尽最后力气，终于将阀轮拧到了底！
“嗤——”气密门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相对清新、带着霉味和泥土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门外，是一条幽暗的、似乎是人工开凿的岩石隧道！
“走！快走！”土狼率先侧身钻了出去，确认外面暂时安全。然后他返身，和山猫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陆骁先抬了出去。
“杨哥，快！”老狗扶着杨途，紧跟其后。
最后一名队员也钻了出来。就在山猫准备最后一个离开时，大厅的崩塌达到了顶峰。他们刚刚所在的掩体瞬间被掉落的巨石淹没，那扇救命的气密门在一声巨响中被彻底扭曲卡死，然后被更多的废墟掩埋。
山猫惊魂未定地看着被彻底封死的退路，大口喘着气。
身后，是不断传来爆炸和崩塌巨响、火光冲天的死亡炼狱。身前，是一条未知的、通向黑暗的隧道。
但他们，总算逃出来了。
五名伤痕累累的幸存者，带着一名重伤的队长，站在隧道口，回望着那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前哨站。没有人说话，只有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和压抑在心底的悲痛与后怕。
杨途最后看了一眼那燃烧的废墟，转身，目光投向深邃的隧道深处。
“我们……回家。”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第二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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