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之带着那个叫星晴的女孩离开后,江家那扇原本象征着团圆和温暖的门,仿佛瞬间冻结了。客厅里喜庆的年节布置,桌上冒着热气的佳肴,都成了无比刺眼的背景板。江爸江妈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无措和深深的忧虑,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锁在女儿那扇紧闭的房门上,那里静得可怕,仿佛隔绝了一个正在无声坍塌的世界。
门内的念念,在转身关上门的那一刻,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蜷缩在门后的角落里。没有眼泪,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麻木,将她紧紧包裹。心脏的位置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呼啸的冷风穿堂而过,带走了一切温度,也带走了一切感知。
接下来的几天,念念彻底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她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像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塑,固执地守在自己那片小小的、绝望的领土里。任憑江妈妈在门外如何柔声劝说,端着如何精心烹制的、她曾经最爱的食物;任凭江爸爸如何焦急地敲打门板,用带着哽咽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那扇门始终纹丝不动,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她只是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也包括那不断在脑海中循环播放的、门外那刺眼的一幕——紧紧交握的双手,和他颈间那宣告着与他人极致亲密的、紫红色的印记。每一次回想,都像有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心口反复切割,缓慢而残忍。
眼看着女儿日渐虚弱,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江爸爸的心如同在油锅里煎熬。万般无奈之下,他颤抖着手,拨通了周行之的电话。
“行之……” 电话刚一接通,江爸爸那带着明显哭腔和疲惫的声音就传了过去,“江爸……江爸求求你了,你来看看念念吧……好几天了,她不吃不喝,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这样下去,她身体会垮掉的啊行之……”
电话那头的周行之,在听到江爸带着哭腔的恳求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收缩,带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窒息的绞痛。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念念此刻会是何等憔悴的模样,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心疼、悔恨和绝望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用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答:“江爸,您别着急,我……我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周行之在原地僵立了许久,才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再次走向那个他既渴望又恐惧的地方。
站在念念的房门外,周行之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如同擂鼓。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用指节轻轻叩响了门板,那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仿佛重得能敲在自己的心上。
“念念……” 他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愧疚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是哥哥。你把门打开好不好?哥哥……哥哥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都是你以前喜欢的。” 他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就像过去无数次哄她那样。
门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见。这种绝对的沉默,比任何哭闹和指责都更让周行之感到恐慌。
他不死心,也不敢放弃。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乃至第二天,第三天,他都固执地守在念念的门外。他不再只是徒劳地敲门和询问,而是开始对着那扇冰冷的门板,絮絮叨叨地说起一些琐碎的、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一年前,那个小小的、执拗的念念,总是守在他因为父母去世而紧闭的房门外,用稚嫩的声音,不停地跟他分享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哪怕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回应。
角色彻底对调了。如今,换成了他,在门外进行着一场漫长而绝望的独角戏。
“念念,今天外面的阳光很好,你以前总说想养的那只流浪猫,好像又胖了……”
“念念,江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味道香得我都馋了,你闻到了吗?”
“念念,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温柔,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从前,有一只小兔子,和一只小乌龟,他们比赛赛跑……小兔子跑得很快,但它骄傲了,在半路上睡着了……最后,是小乌龟一步一步,坚持着爬到了终点,赢了比赛……”
他讲述着这个耳熟能详的寓言,声音里带着一种试图唤回过往温暖的希冀。然而,故事讲完了,回应他的,依旧是那片能将人逼疯的死寂。
就在周行之几乎要被这无望的等待吞噬,心脏因为持续的绞痛而麻木时——
“咔哒。”
一声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响动,从那扇紧闭的门后传来。
周行之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
房门,被从里面,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念念那张脸。几天的不吃不喝,让她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被雨水打透的白纸,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原本灵动明亮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空洞、干涩,没有任何神采。宽大的居家服松垮地套在她消瘦的身上,更显得她形销骨立,一种沉重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忧伤从她身体的每一寸散发出来,让人窒息。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周行之的心疼得快要裂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他听到念念开口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语气却平静得可怕,首奔那个最残酷、最核心的问题:
“你和那个女孩睡了,是吗?”
这句话像一颗精准射出的子弹,瞬间击穿了周行之所有的心理防线。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试图用这种身体上的痛苦来压制内心翻江倒海的巨浪。他用力到指节泛白,甚至微微颤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试图用一种所谓的“成年人的理性”来粉饰这血淋淋的现实:
“念念……我们是成年人,这……很正常。”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不敢与那双空洞的眼睛对视。
“正常?” 念念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一首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情绪开始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尖锐和激动:
“所以,你只是解决生理需求是不是?!那我可以!我也可以!”
话音未落,在周行之惊恐万状、根本无法反应的目光中,念念像是疯了一样,猛地伸手抓住自己家居服的衣领,用力向两边撕扯!单薄的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刺啦”声,纽扣崩落,弹跳着滚到角落,露出了里面纤细的、苍白的肩膀和一小片瘦弱的胸膛。
“念念!!” 周行之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他几乎是本能地、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迅猛速度,猛地脱下自己的外套,一个箭步冲上前,用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死死地、严严实实地将念念裹住,紧紧搂在怀里,阻止她进一步伤害自己。巨大的恐惧和后怕让他浑身都在发抖,他气得眼睛都红了,几乎是怒吼出声:
“江念初!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被他紧紧裹住、禁锢在怀里的念念,挣扎了几下,却挣脱不开他铁钳般的怀抱。所有的委屈、不甘、绝望和被他“背叛”的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仰起头,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为什么?!周行之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心不给我,连身体也不肯给我了吗?!既然你只是要解决需求,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什么偏偏不能是我?!是我哪里不够好吗?!是我让你讨厌了吗?!”
她一声声的质问,如同最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周行之的心脏。他看着怀里崩溃痛哭、行为极端的女孩,看着她被自己逼到如此境地,一种灭顶的绝望和自责几乎要将他彻底摧毁。
为什么念念会变成这样?为什么那个曾经单纯、快乐、像小太阳一样的女孩,会变得如此卑微,甚至不惜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祈求他的一点垂怜?
原来,罪魁祸首,不就是他自己吗?
不就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决绝离开,一次次给予希望又亲手掐灭,一次次用最残忍的方式“为她好”,才将她伤得体无完肤,逼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吗?
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冲垮了他一首苦苦维持的理智和冷静。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滚烫地滴落在念念的头发上。
他紧紧抱着怀里仍在剧烈颤抖、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女孩,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哽咽而破碎不堪:
“念念……念念……你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糟蹋自己……你不可以……”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不可以”,却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他知道,他不能再待下去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刺激和伤害。每一次靠近,都像是在她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念念轻轻推开一些,确保她被他用外套裹得严严实实,不会再看伤害自己。然后,他深深地、痛苦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破碎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哥哥……先走了。”
说完,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大步冲向门口,不敢再有丝毫停留。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彻底崩溃,就会不顾一切地留下来,然后将她带入更深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念念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哭喊着伸手去挽留。
她只是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上还裹着他那件宽大的、残留着熟悉气息的外套。脸上湿漉漉的泪痕尚未干涸,她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释然,没有解脱,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彻骨的绝望和悲凉。比浸泡过黄连的汁液还要苦涩,比严冬的风霜还要冰冷。仿佛在那一刻,她心中最后一点关于他和爱情的光,也随着他那决绝离开的背影,彻底地、无声地熄灭了。
门外,是周行之仓皇逃离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门内,是念念带着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重新缓缓滑坐在地,将自己再次埋入无边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空气中,只剩下心碎的味道,无声地弥漫,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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