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辞在十五岁这年撞了南墙。
有人宁愿被抄家也不愿从了她。
“李伯伯，李沧澜可在吗？”稚气未脱的声音打破护国将军府的宁静。
一团金红色一步一跃地从府门窜入庭院内。
李璟额头一黑，低声喃呢道：“……哎，这丫头怎么又来了。”
嘴上虽是抱怨可腿上却不敢有一丝怠慢。李璟快步上前迎接，在出屋的一刹那褪去黑脸换上了慈爱的笑容。
“少尊主，您怎么又有时间大驾光临了。”
没错，是“又”来了。这个丫头自从在生辰宴上见过其子李沧澜后，就三番五次地光临将军府，并且每次都要折腾个府底朝天才肯离开。
“我来见李沧澜，沧澜可在吗？快出来叩见我。”
她的目光像一只不安分的蝴蝶，伸长脖子往堂室内张望。
正值春末，一阵清风吹过，扶偏了檐柱后面少年的衣角。
“李沧澜，别躲了，我都己看到你了。你若不从，我就求父帝抄了你的将军府，然后把你发配到边疆充军……”
“我自是要从军的。”
温和又坚定的声音，白衣少年从柱后缓缓走了出来。
朗逸的面孔，一丝不苟的髻。
空气里夹杂着他特有的熏香味道，风吹偏了他的衣角却吹不乱他的发。
*
何为天？至高无上，无人企及。
作为天疆国的最高统治者，霍谆自诩为齐天帝。
这位帝王嗜易经，好卜卦算命，为人又极为狠戾。
龙生九子，霍谆便生了九个儿子，当然，在九皇子诞辰之前他也曾有过五个女儿，只不过女胎在落地之时便被他下令斩杀了，而这虎毒食子的行径只为了凑个“龙生九子”的圆满。
诞下九子之后，霍谆又贪眷弄瓦之喜，便在知命之年又添得一女，取名霍天赐。
命理先生言道：
“上天己赐予尊主五女，尊主却未曾留下一人。这第六女若取名为天赐恐是不妥。不若将天赐改为天辞，有辞别故人之意，也好慰藉宫中的未亡人啊。”
由此，霍天赐改为霍天辞。
霍谆膝下仅此一女，便宝贝得很，加之命理先生又说过这十为圆满，乃国运之所在。
因此他对霍天辞除了江山不能交予之外，施得金山银山锦衣玉食。
整个宫中，包括她的九个哥哥，无人敢忤逆她半分，而这也养成了霍天辞张扬跋扈的性格。
像她那拟号为齐天帝的爹一样，霍天辞自诩为少尊主。
这人嘛，没撞过南墙总是不知天高地厚的。
而在霍天辞这说长不长的人生中，唯一的一堵南墙便是这将军府中的二公子李沧澜了。
霍天辞与李沧澜的初见是在她十五岁的生辰宴上。
命理先生道：“公主及笄之辰助兴国运，宜宴请，需大赦。”
齐天帝大喜，下令赦天下，并将霍天辞的生辰宴改为天家的朝贺宴，邀文武百官携家眷前来吃席。
朝贺宴虽以给她庆生的名头举办，可整场下来完全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那些围绕帝宫中人所展开的假意奉承，实在是吵人心烦。
宴席过半，官臣们早己喝得酩酊大醉。
耳边是连绵不绝的丝竹管乐声，们扭着细柳腰翩翩起舞。
霍天辞趁着乱花迷人眼的功夫，绕过众人的视线，从偏门溜了出去。
掌灯的小厮们提着宫灯明路，将帝宫的夜色染上一层朦胧。
霍天辞寻了一条僻静小道，躲过提灯的宫人，静悄悄地离开殿宇。
脚下是通往祈愿池的青石小径，丝竹管乐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寂寥的夜色。
祈愿池是帝宫中为数不多的清寥之地，在御花园的尽头。
池中有一座年久失修的青石拱桥，枯萎的绞丝藤蔓攀绕在柱头上，桥的尽头通往被人遗忘的冷宫。
霍天辞蹲在池边，从锦袖中掏出准备好的火折子，点燃了祈愿灯。
这是她懂事起每年生辰都会做的一件事。
她小心翼翼地将灯船放入池中，指尖轻轻拨动水面，给灯船一点助力。
水波荡漾，灯船缓缓向前漂去。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宁儿？是宁儿吗？"
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颤抖，“不，不该是宁儿。宁儿还小，你是我的阿乐对吧。”
霍天辞转过身，对面走来一个身着青色宫装的妇人。她约莫西十岁上下，身形单薄、面容憔悴，但盯着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的发髻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
是丽良嫔。
她比上次见到时老了很多，也更疯癫了。
"阿乐，额娘终于找到你了。"丽良嫔快步朝她走来。
霍天辞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她的手僵硬冰凉，力道大得惊人。
"丽良嫔，你认错人了，我是......"
"胡说！"她突然尖声打断，"你就是我的阿乐！”
“你看，这是额娘给你新绣的小鞋子，你一定会喜欢的......"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一双褪了色的虎头鞋，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虎头图案。
丽良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不对......”。
她的眼神变得涣散起来，握着霍天辞的手也越发用力。
“你弄疼我了......”霍天辞皱眉。
“你不是阿乐......”她突然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我的阿乐己经死了......被那个暴君......”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瞪向她，“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们！”
霍天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大力推倒。
她向后仰去，重重跌入池中。
冰冷的池水瞬间将她淹没，浸透她厚重的裙袄。
她本是会水的，可入水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冻住了。
厚重的裙袄让她无法浮在水上，寒冷的池水冻得她西肢僵硬，不听使唤。
她拼命挣扎，身体却不受控地下沉。
恍惚间，她看见池边站着一个少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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