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人分别占据单人沙发，电视播着宫斗剧，但无人关注。
“丫头，吃点宵夜？外公亲自给你下厨？”晏正文布满褶皱的脸堆着笑容，讨好地轻声问披散银发躺在沙发一动不动的外孙女。
王桂枝坐在晏正文的对面，也侧身轻声哄着外孙女：“盈盈宝贝，吃点甜品？外公不会做的也没所谓，我让司机去买，哪儿都能买。”
紧闭着眼的晏盈盈一声不吭，仿若死鱼。
王桂枝抬眸，埋怨地瞪了眼晏正文，晏正文摊手，他也没法子了，这都哄了大半天了。
“一天才吃一顿会饿坏。外婆给你请发型师来家里给你重新染黑？要不，染成棕色？”视线落在晏盈盈满头白发上，王桂枝也是气昏眼，眼下晏家三个人在家，三个人都满头白发，心脏要是不好，肯定受不了。
“咳”，晏正文手握成拳虚虚抵在唇角，朝老伴递眼色，这话说不得，王桂枝瞪眼，长叹短嘘。
躺了大半天的晏盈盈猛地从沙发爬起来，起得太猛，眼前一黑，赶紧撑住沙发。
“哎，低血糖？晕了？”
晏正文挥手让管家赶紧去厨房拿披萨和饮料，不能让外孙女再折腾自已了。
“外婆，要不我剃光头？你看，我们仨都一头白发，比灯泡还亮。”晏盈盈饿花了眼，但还忍着，呜咽了两声，眼角挂着泪，向王桂枝撒娇。
摸着外孙女纤细的手，王桂枝把心一横，问：“要不，咱们仨一起剃光头？”
“呜呜……”晏盈盈猛地敞开嗓门大哭，她也不过随口掐，就是撒撒娇，倒也不必当真。
哭声撕心裂肺，晏正文脑壳痛，拿起手机，正要给晏殊打电话，院子外传来汽车声。
晏盈盈也听见了声响，猛地收住了哭，双腿并拢摆放得规规矩矩，纤细的柳腰端端正正笔直挺立。
微凉的风轻飘飘刮过，院子里刚栽种的葡萄苗倔强地吐出了两片嫩叶，随着轻风微微晃动。
余光扫过葡萄苗，颀长清瘦的晏殊踩着灯影进了客厅，柔和灯影下长沙发并排挺立着三颗白花花的脑袋。
“哟，回来了？来，帮我们拍张合影，你看盈盈这一头白发，咋一看，我还以为是我哪个小姐妹呢。”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王桂枝瞧晏殊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来气，憋不住开腔了。
抬眼瞄了眼晏殊，晏盈盈旋即飞快垂下眸子，长睫毛扑闪扑闪，唇角若有似无地划开。
腰板如钢板笔挺，晏正文正对着长腿敞开坐在对面的晏殊，深吸口气，也瞪起了眼，“我先前还答应那帮老不死等盈盈放假回东江带她一同饮茶钓鱼，现在可好了，我带不出去，搞不好还以为我抛弃王桂枝去哪儿招蜂惹蝶了。”晏正文那帮几十年的老朋友都是一只脚迈进棺材的老爷子了，打嘴仗就爱互损老不死。
慢条斯理摘下袖扣放在沙发扶手，长袖推高至手肘，晏殊探身端起凉透的温开水喝了口，眼角扫过摆放在一侧的披萨和饮料，明显地，晏盈盈又上演绝食的戏码。
“外婆，要拍合照不需要专程等我回来。”
“你脚都伸进棺材了，还有招蜂引蝶的威风？”
被噎住，晏正文索性不说话了，王桂芝气得翻眼皮，也抿紧了唇角。
满屋子突然的寂静，晏盈盈双手交错握着，连眉梢都不敢乱动，心如死水，她原本想绝食抗议得到外公外婆的撑腰早日摆脱一头白发。
犀利的鹰眸直射晏盈盈雪白如丝的发顶，晏殊微微俯身，敛去唇角的讥讽，五官冷冽，嗓音低沉：“晏盈盈，你抬头。”
抬头，眼角蓄着泪花，晏盈盈噤若寒蝉。
“左右看看，谁满头白发该休息时熬着大夜陪你耍性子。”
朦胧泪眼落在王桂芝苍白的鬓角再转头望向晏正文稀疏的灰白银丝，晏盈盈飞快地抹泪，莹白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她懊悔自已的胡闹了。
“谁说我俩熬夜呢，平日我俩也睡得晚睡得少。”晏正文睁眼说瞎话，见外孙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揪着，板起脸朝晏殊：“你跟我去书房。”
瞅着晏殊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王桂枝动作迅速一手可乐一手披萨往晏盈盈手里塞：“别哭，别哭，快喝快乐水，待会又犯低血糖了。”
这两日脚疾又犯，晏正文走得很慢，几乎是拖着腿走的。
晏殊走在后面，幽深的瞳孔凝着他微微佝偻的背，薄唇抿进了几分。
爷孙俩进了书房，晏正文扶着椅背刚要坐下，右臂被托住，浑浊的眼眸抬起。
四目相对。
晏殊压了压唇角：“慢点。”
“明早让按摩师和方医生过来。”
笑笑，晏正文点头。
书桌摊放着字幅，是晏正文清晨练的字，当时墨迹未干，没有收起来。
晏殊拿起看了看，动作熟练地将字幅卷起收好，转身放在一侧的偏桌，偏桌堆叠了两层高的字幅，都是晏正文今年新练的字幅。
“你妹妹胡闹，你别治得太凶，你外婆心疼。”要不是老太婆熬着陪小丫头，他可是狠心躺床上休息了。
晏殊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到晏正文旁，给他倒了杯温开水，自已也喝了口茶，没有松口。
“你妈拼了条命生下盈盈，盈盈刚出生就住了三个月保温箱，打小体弱多病，要不是你外婆衣不解带日夜照看，成不难说。”
“小妮子活脱脱就是你妈年轻时候的模样。”
“她就是你外婆的心头肉，看见小丫头，我俩就像看见你妈妈。”
“你看看，她满头白发坐在我和你外婆中间，这像什么？别说你外婆哭，我都心脏疼。”
端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紧，晏殊仍旧抿唇不语。
他的妈妈，是晏家的禁忌，谁都不轻易提起，今夜，老爷子怕是潸然泪下了。
“打小没妈妈，睁眼就是你这个哥哥，闯多少祸都得你担着，你也知道她的心思，她就想多见见你。”
等晏殊从书房出来，王桂枝已经上楼休息了，偌大的客厅只有晏盈盈。
听见声响，晏盈盈循声望去，怯生生喊了声：“哥。”
如墨地眸光落在晏盈盈微红的眼角，晏殊微微点头，“收拾下，出去吃宵夜，发型师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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