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倒是好大的架子，老夫人亲临，此刻正在花厅候着您呢。"那婆子特意在"候着"二字上咬了重音，枯枝似的手己经掀起了珠帘。
沈珞瑶唇角微勾。她这个外祖母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一个七品小官的老妇，也配在沈府自称"老夫人"？
她祖母可是圣上亲封的诰命。
李老太太端坐正厅主位，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金丝楠木拐杖重重杵在身前。见沈珞瑶进来，她浑浊的三角眼先是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个遍，最终死死盯住少女发间那支御赐的九凤衔珠步摇。
"听说你这趟入宫得了不少赏赐？"老太太手中檀木佛珠转得飞快，开门见山道："正好，你大舅舅在工部苦熬五年，是时候该往上动一动了。还有你小舅舅..."
"外祖母，"沈珞瑶唇角微扬，不紧不慢地打断，"两位姨母想必己经回府看望过您了吧？我就知道她们最是孝顺，这样要紧的事怎会不告诉您。今日您来，定是要商议将那些御赐之物如数奉还，免得影响舅舅们前程的，是不是？"
怎么把这李老太太给忘了，前世那些龌龊事，要说这老东西全然不知情，鬼都不信。
"胡说什么！"李老太太脸色骤变，手中佛珠猛地一滞，"谁拿你东西了？老身今日来是要给你说门好亲事！"说罢将一卷烫金文书重重拍在案上，"瓴哥儿念旧情，愿纳你为贵妾，明日就过门！"
沈珞瑶忽然掩唇轻笑。若说先前只是猜测，此刻倒真真切切看明白了——这所谓的外祖母，当真是裹着亲情外衣的蛇蝎。哪家正经长辈会认为嫡亲外孙女给不能人道的商人做妾是"好亲事"？
"怎么？你还敢嫌弃？"李老太太声音陡然拔高，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她脸上，"当年你死皮赖脸追着瓴哥儿跑时，满京城谁不知道你的丑态？如今王家肯收留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还不快跪下把文书签了！"
盼春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老太太，您这些年从我们小姐这儿顺走的金银，怕是够开十间药铺了。怎么就舍不得花几个铜板，请个大夫瞧瞧脑子呢？"
她故意掰着手指数："我家小姐是户部尚书嫡女，论身份做皇子正妃都使得，您倒好，竟要她给个..."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扫了眼那份纳妾文书，"...给个废人做妾？"
"贱婢！"李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护甲在太师椅扶手上刮出刺耳声响，"沈珞瑶！今若不好生处置这刁奴——"
"老太太，"沈珞瑶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首先，盼春是我沈家的人，护主是她的本分。"她忽然抬眸，眼中寒光乍现，"再者，我倒觉得她说得在理。劝您看大夫，不正显出她的恭顺之心么？"
"反了！全都反了！"李老太太从未受过这般顶撞，颤巍巍站起来就要摔拐杖，"来人！给我按住这孽障！今日就是捆，也要把她捆去王家！还有，去她屋里把值钱的都搜出来！"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刚要上前，却被沈珞瑶一个凌厉眼神钉在原地：“我看谁敢！”
"外祖母怕是老糊涂了，这里可是尚书府。我父亲乃圣上钦点的户部尚书，您今日这般强闯官邸、意图劫掠，还要逼良为妾——"她忽然倾身上前，惊得老太太一个踉跄，"您说，是李家的九族够砍，还是王家的脑袋更硬些？"
沈珞瑶转身对望夏道："去，让府里管事拿着我的名帖，即刻去京兆尹衙门报案！就说有匪人擅闯官邸，意图不轨！"
李老太太被这气势所慑，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枯瘦的手指颤巍巍指向沈珞瑶，眼中闪着恶毒的光："好个牙尖嘴利的小贱人！你且记住，老身终究是你的长辈！
今若敢不从，我这就去府门外哭诉，让满京城都知道你沈家不孝不悌！看皇上还会不会重用你那好父亲！"
她越说越得意，褶皱里都透着狠厉："到时候，莫说你父兄的官位，就是你这身御赐的衣裳首饰，怕也要一件件扒下来还回去！"
沈珞瑶慢条斯理地用丝帕擦拭指尖，轻叹道："老太太，这段时日我事务繁忙，本念在你对我娘的生养之恩，想放你一马。可惜啊..."她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
窗棂微动，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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