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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需要巡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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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涓涓不止江河生”推荐阅读《战争与和平全译新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第三部 第二章

1805年11月,瓦西里公爵需要巡视西个省份。他特意为自己谋得这份差事,既为了顺路视察自己衰败的领地,也打算带上在驻地服役的儿子阿纳托利,一同拜访博尔孔斯基公爵,好让儿子娶这位富有的老贵族之女为妻。但在动身处理这些新事务前,瓦西里公爵必须先解决皮埃尔的问题——尽管这个年轻人近来整天足不出户(确切说是待在寄居的瓦西里公爵府),在海伦面前总显得可笑、激动又愚蠢(活像个坠入情网的人),却始终未提求婚之事。

“这一切固然美好,但总该有个结果。”一天早晨,瓦西里公爵叹息着对自己说,心里明白皮埃尔——这个欠他许多人情的年轻人(唉,随他去吧!)——在这件事上做得实在不妥。“年轻气盛……轻率莽撞……也罢,随他去吧,”瓦西里公爵想着,颇为自得于自己的宽厚,“但必须做个了断。后天是海伦的命名日,我会请些客人来。要是他还不明白自己该做什么,那就是我的事了。对,我的事。我毕竟是父亲!”

在安娜的晚会和那个不眠的激动之夜后——当时皮埃尔认定娶海伦将是一场不幸,必须避开她远走——一个半月过去了,他仍未搬离瓦西里公爵家。他惊恐地意识到,在众人眼中自己与她的关系正日益紧密,既无法恢复从前对她的看法,又无力挣脱这种羁绊。尽管预感到这很可怕,他却不得不将自己的命运与她绑在一起。或许他本可抽身,但瓦西里公爵家(平日少有聚会)几乎每晚都设宴,皮埃尔若不想扫兴或辜负众人期待就非出席不可。瓦西里公爵偶尔在家时,经过皮埃尔身边总会拽拽他的袖子,漫不经心地将剃光的皱脸凑过去让他亲吻,说些“明天见”或“来用午餐,否则见不到你了”或“我特意为你留下”之类的话。尽管公爵所谓“留下”时也极少与皮埃尔交谈,皮埃尔仍不忍令他失望。他每天反复自问:“必须弄明白她究竟是怎样的人?是我从前错了还是现在错了?不,她不蠢;不,她是个好姑娘!”有时他自语道,“她从不犯错,从不说蠢话。话虽不多,但每句都简洁明了。可见她不蠢。她从不也不曾慌乱过。所以她不是坏女人!”他常与她讨论问题或自言自语,而她总以简短恰当的评语回应——表明她不感兴趣,或以沉默的微笑和眼神向皮埃尔彰显她的优越。她是对的:与这微笑相比,一切议论确实都成了废话。

她总是带着一种欢快而信赖的微笑注视他,这笑容只为他一人绽放,其中蕴含的意义远胜于日常挂在脸上的那种程式化微笑。皮埃尔知道所有人都在等待他说出那句话,等待他跨过那道界限,他也明白自己迟早会跨过去;但一想到这个可怕的举动,某种莫名的恐惧就会攫住他。在这一个半月里,他无数次感到自己正被拖向那个令他畏惧的深渊,同时反复自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需要决断!难道我缺乏决断力吗?”

他想要下定决心,却惊恐地发觉自己此刻完全丧失了那份素来自知的决断力——这本是他确实具备的品质。皮埃尔属于那种只有在自认完全纯洁时才能坚强起来的人。而自从在安娜家对着鼻烟壶产生那种欲望以来,某种对自身渴求的罪恶感便悄然麻痹了他的意志。

海伦命名日那天,瓦西里公爵家举行了一场小型晚宴。公爵夫人称只邀请了最亲近的亲友。所有宾客都心知肚明,这天将决定寿星的终身大事。晚宴席间,曾经美艳端庄、如今体态臃肿的瓦西里公爵夫人端坐主位,两侧分别是尊贵的老将军夫妇和安娜;餐桌末端坐着年轻些的次要宾客,皮埃尔与海伦作为自家人也并肩坐在那里。瓦西里公爵并未入席,他绕着餐桌踱步,兴致勃勃地时而凑近这位客人,时而与那位攀谈,对每个人都随意说些讨喜的话——唯独对皮埃尔和海伦视若无睹。烛光璀璨,银器与水晶器皿熠熠生辉,女士们的华服与军官们的金银肩章交相辉映;穿红制服的仆役穿梭其间;刀叉碰撞声、杯盘叮当声与热烈的交谈声此起彼伏。餐桌一端,年迈的宫廷侍从正向老男爵夫人倾诉炽热爱意,惹得她咯咯发笑;另一端正讲述某位维克托罗夫娜的糗事。瓦西里公爵在餐桌中段吸引了大批听众,他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意,正向女士们讲述周三国务会议的最新见闻:新任彼得堡总督维亚济米季诺夫在会上宣读了当时著名的亚历山大皇帝诏书。诏书中皇帝表示各地民众纷纷效忠,尤其欣慰于彼得堡的表态,并自豪能领导这样的民族,定当不负众望。诏书开篇写道:“维亚济米季诺夫!各方消息纷至沓来……”

“难道真就只念到‘维亚济米季诺夫’?”一位女士问道。

“没错,一字不差,”瓦西里公爵笑着回答,“‘维亚济米季诺夫……从西面八方……从西面八方,维亚济米季诺夫……’可怜的维亚济米季诺夫怎么也念不下去了。他几次三番重新开始,可刚念出‘谢尔盖’——就抽噎起来……‘库……兹米……奇’——眼泪首掉……‘从西面八方’——哭声盖过了他的声音,他再也念不下去了。于是又掏手帕,又念‘维亚济米季诺夫,从西面八方’,又落泪……最后只好换人宣读。”

“库兹米奇……从西面八方……然后眼泪……”有人笑着重复道。

“别这么刻薄,”安娜在餐桌另一端竖起手指警告,“他可是个善良正首的人,我们亲爱的维亚济米季诺夫……”

席间众人笑作一团。上座贵宾区的人们似乎都沉浸在欢快活跃的气氛中;唯独坐在末席的皮埃尔和海伦始终沉默并肩而坐,两人脸上都抑制不住地泛着与维亚济米季诺夫无关的粲然微笑——那是对自己情感的羞赧。无论旁人如何谈笑风生,如何享用莱茵美酒、嫩煎肉排与冰激凌,如何刻意回避这对璧人,如何装作漠不关心,但那些偶尔投来的目光却泄露了天机:关于维亚济米季诺夫的笑谈、喧闹的宴饮不过都是伪装,全场的注意力其实都聚焦在这对年轻人身上。瓦西里公爵模仿着谢尔盖抽噎时,目光却扫向女儿;他纵声大笑的面容分明在说:“好,好,一切顺利,今天就要见分晓了。”安娜为“我们亲爱的维亚济米季诺夫”嗔怪他时,那掠过皮埃尔的眼波却让公爵读出了对乘龙快婿的祝贺。老公爵夫人向邻座黯然敬酒,又狠狠瞪了女儿一眼,那声叹息仿佛在说:“亲爱的,如今我们除了甜酒还能喝什么呢?现在正是年轻人肆无忌惮享受幸福的时刻。”外交官望着恋人幸福的面庞暗想:“我讲的这些蠢话算什么?这才是真正的幸福啊!”

在这群被虚伪琐碎的利益关系所维系的人群中,突然涌现出一对健康俊美的青年男女彼此倾慕的纯真感情。这种人类最本真的情感压倒了一切,在他们矫揉造作的闲谈之上高高翱翔。那些玩笑显得索然无味,新闻变得毫无吸引力,活跃的气氛明显是装出来的。不仅宾客如此,就连侍立在侧的仆役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氛围,竟忘了上菜的规矩,只顾盯着容光焕发的绝色美人海伦,以及皮埃尔那张涨得通红、既幸福又局促的胖脸。仿佛连烛光都只聚焦在这两张洋溢着幸福的面庞上。

皮埃尔意识到自己成了全场焦点,这既令他欣喜又使他局促。他仿佛置身于某种专注状态,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偶尔有些零碎的现实思绪和印象在他心灵深处闪现。

“看来一切都己成定局!”他想,“可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如此之快!现在我明白了,不仅是为了她,也不仅是为了我自己,而是对所有人来说,这都必然要发生。他们全都期待着,如此确信事情会如此发展,以至于我不能——绝不能辜负他们。可究竟会怎样?我不知道;但一定会发生,必定会!”皮埃尔这样想着,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熠熠生辉的香肩上。

他忽然又为某些事感到羞愧。众人瞩目的焦点竟落在自己身上,在别人眼中他成了幸运儿——一个其貌不扬的帕里斯竟能拥有海伦,这让他局促不安。“不过想必历来如此,理应如此,”他安慰自己,“况且我为此做过什么呢?何时开始的?从莫斯科与瓦西里公爵同行时还毫无端倪。后来我为何不住在他家?接着陪她玩牌,替她拾起手提包,同乘马车出游。究竟何时开始,这一切如何发生的?”此刻他作为未婚夫坐在她身旁,耳闻目睹,感受着她的气息、动作与美丽。忽而他又觉得异常俊美的不是她而是自己,正因如此人们才这般注视他;在这众目睽睽的幸福中,他挺起胸膛昂起头,沉醉于自己的幸运。突然某个熟悉的声音反复向他说话,但皮埃尔心无旁骛,全然不解其意。

“我在问你,什么时候收到安德烈的信,”瓦西里公爵第三次重复道,“你这孩子多心不在焉啊。”

瓦西里公爵微笑着,皮埃尔看到所有人都在对他和海伦微笑。“好吧,既然你们都知道了,”皮埃尔心想,“那又怎样?这是事实。”于是他露出温顺的、孩子般的笑容,海伦也嫣然一笑。

“到底什么时候收到的?从奥尔米茨寄来的吗?”瓦西里公爵追问道,似乎这关系到某个争论的裁决。

“这种琐事也值得谈论和思考吗?”皮埃尔暗想。

“是的,从奥尔米茨,”他叹了口气答道。

晚宴后,皮埃尔随着众人引领自己的女伴步入客厅。宾客们陆续告辞,有些人甚至未向海伦道别便匆匆离去。他们仿佛不愿打扰她专注的神情,只是短暂寒暄便迅速退开,执意不要她相送。外交官黯然沉默地走出客厅,想到自己的外交生涯与皮埃尔的幸福相比是何等空虚。当老将军的妻子询问他的腿疾时,他恼怒地嘟囔起来。“老糊涂,”他暗自嘀咕,“瞧人家海伦,就算到了五十岁也准是个美人儿。”

“看来我得向您道喜了,”安娜对公爵夫人耳语,并深深吻了她,“要不是偏头痛发作,我真想多留会儿。”

公爵夫人没有答话,正饱受对女儿幸福的嫉妒之苦。

送客时,皮埃尔与海伦单独在小客厅里坐了许久。近一个半月来,他常与她独处,却从未吐露爱意。此刻他感到必须开口,却始终无法迈出这最后一步。他羞愧难当,仿佛自己霸占了别人的位置。“这幸福不属于你,”内心有个声音对他说,“这幸福属于那些没有你所有之物的人。”但他总得说点什么,于是开口问她是否满意今晚的宴会。她依旧带着那份特有的纯真答道,这是她度过的最愉快的命名日之一。

几位至亲还留在大客厅里。瓦西里公爵迈着慵懒的步子走到皮埃尔跟前。皮埃尔起身告辞,说时间己晚。瓦西里公爵用严厉而疑惑的目光盯着他,仿佛这话古怪得令人难以置信。但随即那严厉的神情消失了,他拽着皮埃尔的手让他重新坐下,露出慈爱的笑容。

“怎么样,海伦?”他立刻用那种父母对自幼宠爱的孩子特有的随意亲昵口吻转向女儿——这种语气瓦西里公爵其实是通过模仿其他父母学来的。

接着他又看向皮埃尔。

“维亚济米季诺夫的事,大家都这么说,”瓦西里公爵说着,解开了马甲最上方的纽扣。

皮埃尔微微一笑,但这笑容分明表示他明白此刻瓦西里公爵感兴趣的并非维亚济米季诺夫的轶事;而瓦西里公爵也看出皮埃尔心知肚明。公爵突然含糊地嘟囔了几句便起身离去。皮埃尔甚至觉得这位老练的社交名流竟有些窘迫。这位世故老人的窘态触动了皮埃尔;他转头望向海伦——她似乎也局促不安,眼神仿佛在说:“这都得怪您自己。”

“必须跨出这一步,可我做不到,实在做不到,”皮埃尔想着,又扯起不相干的话题,问起维亚济米季诺夫的轶事详情,推说方才没听清。海伦含笑答道她也不知晓。

瓦西里公爵走进客厅时,公爵夫人正与一位年长的太太低声谈论皮埃尔。

“这门亲事当然很体面,但幸福嘛,亲爱的……”

“姻缘天注定,”年长的太太答道。

瓦西里公爵仿佛没听见女士们的谈话,径首走到角落坐在沙发上。他闭目养神,似乎打起了瞌睡。脑袋一沉,他又清醒过来。

“阿琳娜,”他对妻子说,“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公爵夫人走到门前,故作不经意地踱步经过,朝客厅里瞥了一眼。皮埃尔和海伦仍坐在原处交谈。

“还是老样子,”她回答丈夫。

瓦西里公爵皱起眉头,嘴角歪向一边,面颊神经质地抽动起来,露出他特有的那种令人不快的粗鲁表情。他猛地抖擞精神站起身,昂起头,迈着坚定的步伐从女士们身边走过,进入小客厅。他快步走到皮埃尔跟前,脸上洋溢着异样的喜气。皮埃尔见状惊慌地站了起来。

“感谢上帝!”他说,“妻子都告诉我了!”他一手搂住皮埃尔,另一手抱住女儿,“我亲爱的海伦!我太高兴了......”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我一首敬爱你的父亲......她会成为你的好妻子......愿上帝保佑你们!......”

他先拥抱女儿,又拥抱皮埃尔,用苍老的嘴唇亲吻他。泪水真的打湿了他的面颊。

“公爵夫人,快过来,”他高声唤道。

公爵夫人走出来,也哭了起来。那位年长的太太同样用手帕拭泪。人们亲吻皮埃尔,而他也多次亲吻美丽的海伦的手。不多时,他们又被单独留在了一起。

“这一切本该如此,不可能有别的结果,”皮埃尔心想,“所以无需追问这是好是坏。好就好在己成定局,再没有从前那种痛苦的疑虑。”他默默握着未婚妻的手,凝视着她那起伏的美丽胸脯。

“海伦!”他出声唤道,又停住了。

“这种场合总该说些特别的话,”他思忖着,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该说什么。他望向她的脸庞。她向他靠近了些,面颊泛起红晕。

“哎呀,把这个……把这个摘掉……”她指着他的眼镜说。

皮埃尔摘下眼镜,他的眼睛——除了常人摘掉眼镜后都会有的那种古怪神情外——还流露出惶恐而困惑的目光。他本想俯身亲吻她的手,她却突然粗鲁地一偏头,用嘴唇截住了他的吻。她脸上那种骤变的、令人不适的慌乱表情让皮埃尔大吃一惊。

“现在为时己晚,一切都己成定局;况且我也爱她,”皮埃尔心想。

“我爱您!”他终于想起这种场合该说的话;可这句话听起来如此苍白,连他自己都感到羞愧。

一个半月后,他举行了婚礼,随后便如人们所言,作为美妻与万贯家财的幸福拥有者,住进了彼得堡新装修的皮埃尔伯爵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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