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后面，还有一组触目惊心的数据。
【据统计，在18至30岁的青年群体中，约有13.9%的人存在不同程度的左右不分。】
【而在65岁以后，这个比例会下降到2.2%。】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高知群体出现这种情况的概率，反而更高。】
【因为他们的大脑习惯于进行更复杂的逻辑处理，简单的条件反射反而难以建立。】
高知群体……
齐越的脑子里“嗡”地一声。
所以……
这……根本不是笨。
甚至，可能还是因为……太聪明了？
这个认知，像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齐越的胸口。
不是砸得他愤怒，而是砸得他心口发闷，发慌。
他之前都说了些什么？
“扶不起的阿斗。”
“你就等着被退兵吧！”
每一个字，此刻都变成了烧红的烙铁，在他的良心上狠狠地烫了一下。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他起身的动作带起了一阵轻微的风。
他看向骆丞的床铺。
空的。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一块沉默的豆腐块。
人呢？
“许家国。”他压低了声音。
“啊？越哥？”许家国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骆丞呢？他还没回来？”
“没……没有啊。”许家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
“你刚才……你那么凶地吼他，他……他说他心里不舒服，再去操场上练练……”
齐越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二话不说，抓起搭在床尾的外套，套在身上就往外冲。
“哎，越哥，熄灯了，你去哪儿啊！”
身后传来许家国焦急的低喊，但齐越充耳不闻。
他拉开宿舍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深夜的走廊。
……
夜里的操场，空旷得吓人。
几盏高杆灯孤独地亮着，把塑胶跑道照得一片惨白。
冷风一吹，带着一股子萧瑟的味道。
齐越一眼就看见了。
在最远的那一盏路灯下，有一个瘦削的影子。
孤零零的，像一棵被全世界抛弃的小树。
是骆丞。
齐越放慢了脚步，慢慢地靠近。
他能听到骆丞压抑着，带着哭腔的口令声。
“向左……转。”
他的动作依旧笨拙，依旧迟缓。
每转一次，身体都会不稳地晃一下。
“向左……转！”
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跟自己较劲的狠厉。
“向右……转！”
这一次，他又转反了。
他停在原地，身体僵硬，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
齐越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那个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长长的，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无助。
齐越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
他之前那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怒火，此刻全都变成了对自己的唾弃。
自己就是个傻逼。
彻头彻尾的傻逼。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走了过去。
“别练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操场上，却格外清晰。
骆丞的身体猛地一抖，像是受惊的兔子，迅速转过身来。
看清是齐越，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齐……齐越……”他吓得嘴唇都在发抖，“我……我马上就练好了，我真的……我再练一会儿……”
他以为齐越是来检查他，来继续骂他的。
齐越看着他那张惨白又惶恐的脸，胸口堵得更厉害了。
“……对不起。”
两个字，从齐越的牙缝里挤出来，又轻又涩。
骆丞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齐越，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
“你……不笨。”
齐越把手机掏出来，点亮屏幕，首接怼到骆丞面前。
“你自己看。”
骆丞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齐越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耐心，用自己最首白的语言解释道。
“看见没？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一种……病，不对，也不是病，就是一种生理现象。”
“很多人都这样，尤其是……聪明人。”
他指着那句“高知群体概率更高”的结论，加重了语气。
“你懂不懂？就是因为你脑子转得快，想得多，所以反应才慢！”
“你忘了吗？上次连长出的那个破题，全连就你一个人解出来了！你还说你笨？”
齐越的声音不自觉地又大了起来，但这次，不是愤怒，而是急切。
他迫切地想要把这个观念，塞进眼前这个钻牛角尖的脑袋里。
骆丞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又看看一脸急切的齐越。
他的眼眶，慢慢地红了。
他不是傻子，他能分得清什么是嘲讽，什么是真心的安慰。
“谢谢你……齐越。”
他把手机还给齐越，声音沙哑。
齐越松了口气，以为他想通了。
“知道就行，所以别跟自己过不去了，回去睡觉。”
然而，骆丞却摇了摇头。
他抬起头，路灯的光照进他泛红的眼睛里，里面没有半点释然，反而是一种更深的无力。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就算我不是笨……”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人。
“在部队，在训练场上，慢了就是慢了。他们不会管我是因为笨，还是因为大脑处理方式不一样。”
“转个方向，别人是本能，我是思考题。”
“齐越，你说，我这个样子，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兵？”
“我……注定是要被淘汰的。”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像是在宣判自己的死刑。
齐越被他问得一噎。
他搜肠刮肚，想起了文章里的最后一点信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不！这玩意儿能好！”
他急吼吼地说。
“文章上说了，年纪大了就好了！你看，等到六十五岁，就没几个人分不清左右了！”
话说出口，齐越就后悔了。
果然。
骆丞听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六十五岁？”
他轻声重复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等到我六十五岁，新兵连的兵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茬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
齐越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六十五岁。
那太远了。
远到解决不了眼下任何的问题。
齐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原地来回踱步，鞋底和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啃噬着他本就不多的耐心。
他就不信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能真让左右方向给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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