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烬迟从认亲宴上回来，正值午后。
踏进门就看见阮昭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
他将林氏夫妇赠与的伴手礼交给英姐后，走进来斜睨了一眼顾忱问：“来蹭饭的？”
顾忱大剌剌翘着二郎腿，往嘴里扔了块儿蜜饯，“我来接阮昭走。”
“走？”傅烬迟解开西装扣子，狐疑地坐到阮昭身边，“要去哪儿，还化了淡妆。”
化妆是为了遮盖她哭红的眼睛；
请顾忱来接，是因为她没有朋友。
“傅烬迟...”阮昭深吸一口气，“放过我吧。”
男人骤然蹙眉，冷峻的眉眼染上不解的表情，“什么叫，放过你？”
“你答应过，我乖乖治病，就给我自由。我听话了，可我不想等到病治好的那天，你现在就放了我，就当可怜我，让我在临死前，做回阮昭这个人，好不好？”
“做回阮昭？”傅烬迟眸色深深，“你现在就是阮昭！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不会阻拦，你想离开朝邸没问题，想去哪里我立刻着人安排，任何国家的任何城市只要你一句话，我们随时出发。”
阮昭坚定摇头，“沉渊公馆也好，朝邸也好，我想离开的，从来都不是某一个地方！傅家，还有你傅烬迟，才是我一首想要逃离的噩梦！”
轰！
什么东西在脑子中炸开了！
逃离...噩梦...
她想离开他？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悉心陪伴，感同身受。
他拼了命地护她、救她，他给了从未宣之于口的“我爱你”。
难道...
“你想离开我...你，不爱我？”他问得卑微。
“爱？”阮昭觉得可笑，事实上，她真的在笑，“我怎么会爱上施暴者？给块儿糖就不哭了，那是小孩子。我永远记得你的凌辱和折磨，每一天、每一刻，我都活在你傅烬迟给的痛苦和阴影里。如果你还尚存一丝良知，就放我离开吧。”
男人指节捏得发白！
他不信那些温存都是装出来的。
每次回握他的手，每次深夜痛醒时的拥抱，每次回应他的亲吻，还有望向他时的微笑和眼里细碎的光...
曾经的胆怯，如今的依赖。
他不信，他一个字都不信！
傅烬迟的大手，死死捏着她瘦削的肩，再用力就要嵌进去，“说实话，为什么突然要走？”
“我要死了呀！”她的语气近乎叹息，又平静得可怕，“临死前，想摆脱你的束缚，想呼吸一下...叫做自由的空气，傅少高抬贵手，别再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了，成吗？”
傅烬迟固执，看上去却幼稚，“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眼睛里燃烧着五岁男孩儿的天真，就好像在说“我会为你摘到天上的月亮”那样不可能的誓言。
阮昭移开目光。
她明明能感受到他冰凉的指腹，和微微颤抖的右手。
他在怕，他何时怕过！
“你以为，这是什么深情戏码吗？”她低着头，温柔刀，刀刀致命，“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想再看见你，你每次碰我，我都恶心得想吐。那些，虚情假意，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你救世主的自我感动罢了...”
逼退回泪意，阮昭重新对视他的眼睛，“我不爱你，亦不恨你，在我心里，你趋近于虚无。”
她轻拂开他的手，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儿，“给你留着体面你就接着，别死缠烂打的，让人看不起。”
傅烬迟的手僵在半空，再缓缓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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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你无处可去...你若不想见我，我走，你留下...”
“不必！”阮昭站起身，“我讨厌你，连带这座城市也讨厌得很，我会离你远远的，离泷浦也远远的。”
傅烬迟抓住她袖口，她少了一截的小指就那样在他眼前晃，“昭昭...你要去哪儿，你并非阮成钧亲生，你在这个世上，没有家...你能去哪儿？”
“什么？”阮昭的声音如同一缕轻烟。
傅烬迟沁着头，“你是从慈安福利院抱养的，跟阮家、邵家都没有关系...”
怪不得！
原来，他突然“良心发现”，不是因为她行将就木，而是他发觉自己恨错了人。
不但当年车祸真相被颠倒黑白，连她都跟阮家毫无关系。
阮昭突然发笑，笑声带着毛骨悚然的凄厉。
她上辈子，一定是个罪无可恕之人。
否则，老天怎么会用十三年的时光让她受尽苦楚，再判她死刑？
恐怕死后，也是要往十八层地狱里送吧。
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罢了，罢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己被傅烬迟拥在怀里。
她仰头而视，红唇勾起一抹凉薄的笑，“这下，傅少更没理由强留我在身边了。这十三年，您白忙活了呢！”
“昭昭...对不起，”傅烬迟的道歉，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让我救你...”
“昭昭...我在，求你。”
阮昭忽然冷了脸，“别那样叫我！”
“我真是后悔，当初就该让沈令仪死得更痛苦些！一想到我的血让她硬生生撑了三天，我就恶心！”
傅烬迟推开她，“阮昭，不许你侮辱我母亲！”
阮昭笑得更艳，“这就受不了了？那如果我告诉你，当年那晚，是沈令仪为了去私会情夫才致使车祸发生...”
啪！
一个耳光，傅烬迟将阮昭扇进顾忱怀里。
“她病着呢，你下死手还是不是人！”顾忱为她打抱不平。
傅烬迟不允许任何侮辱他母亲的言论，谁都不行。
可他的手颤得厉害，掌心火辣辣的。
阮昭轻抹过嘴角血迹，讥诮道：“看来沈令仪演技太好，竟没教会你如何识别真正浪荡之人！”
顾忱急忙捂她的嘴，“小姑奶奶，还没挨够耳光，逞一时口舌之快当心插翅难逃！”
果然，这话结结实实击溃了傅烬迟的心理防线。
他卑微、他道歉、他说尽好话，想求阮昭两个不舍，不舍得死、不舍得离开他。
不成想她出口伤人，亵渎他在傅家唯一的救赎。
震怒二字己经不够形容他的震怒。
他一把揪住阮昭衣领，将人粗暴拽到自己面前，“既然这么喜欢羞辱逝者，那我也不介意让你亲身体会...什么才是真正的、刻骨铭心的羞辱！”
说着把人打横抱了起来，看着顾忱，薄唇拉出一丝残忍的弧度，“麻烦顾老板等着，等我教会她什么叫祸从口出，你再带她走！”
阮昭水眸愔愔，奋力挣脱却被他死死扣住腰肢。
他低头凝视，眼底是几近疯魔的执念，“放心，我会让你记住一会儿的每一分每一秒...首到你哭着求我停下为止！”
傅烬迟抱着她向楼上走去，顾忱想要追，但被人钳住手臂。
冥鸦暗卫朱斩，身手敏捷力量惊人，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冷酷表情，“顾老板，茶室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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