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阮昭经长途跋涉,终于到达雾屿疗护中心。
这里是距离泷浦五百公里外的松枝市。
疗护中心位于一座孤悬的小岛上,仅靠两班轮渡与外界联系。
此处终日海雾弥漫,病房皆嵌于陡峭石壁中,浪涛声昼夜不息。
灰白色的三层建筑,始终被咸湿的海风笼罩着。
作为交换条件,她答应住进傅老爷子为她安排的临终关怀医院,老爷子坦白告知她外公的死的确人为。
只因邵世铮无意间撞破当年车祸真相的蛛丝马迹,就被傅寒江灭了口。
高浓度的氯化钾,引发心脏骤停…
外公的骨灰早己经被运回了青峦镇,与外婆合葬在一起,生生世世守望那片林地。
只是她无能,没法让外公沉冤得雪,也无法让凶手得到应有惩罚。
想来可笑,傅家、阮家、邵家,她一生牵绊最多的几个姓氏,竟无一和她相关。
比这更可笑的,是幽暗狭窄的病房窗台上,摆放着一盆太阳花。
喜阳的植物,却在这种环境里开得正盛。
她的病房有个好听的名字:鲸落。
照顾她的护工小希看着她无行李、无陪伴,连病情页也只不过一行简短的“急性髓系白血病”,不禁关心道:“海上风凉,这里提供的病号服都比较薄,您看,用不用我帮着去镇上采购些厚衣服回来?”
衣服穿得再多,也暖不回冰冷的心。
阮昭摇摇头,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一张红票子,“麻烦,帮我去买些折星星的彩条来,就好了。”
小希推回她的手,“彩条是现成的,这里的小朋友也很爱折星星呢。”
“小朋友?”阮昭皱起好看的眉毛,“居然有父母愿意把孩子送到这里来?”
“都是附近福利院里生病的孩子,无父无母的孤儿可怜得很,又没钱治疗,只能放到这里等死,唉,作孽啊!”
无父无母的孤儿…
阮昭难免心酸。
自己和他们一样,不知生父生母姓甚名谁,但又比他们要幸运,最起码她生命的前九年里,是有父母挂心疼爱的。
阮昭的包里,哗啦哗啦满满登登的,都是傅烬迟找老中医特意定制的糖果。
裹着蜜饯的浅金色幻彩糖纸,好看极了。
她将这些全部倒出来,笑意盈盈看着小希,“给孩子们分分,酸酸甜甜还能稍减疼痛,是好东西来的呢!”
*
翌日,冥鸦暗卫朱斩,在沉渊公馆的骨祠里,找到了傅烬迟。
他双膝深陷青砖地的香灰中,整夜未干的鲜血在墨色衣服上凝成冰壳。
被傅寒江一枪斩断父子情,又在“显妣傅母”的灵位前跪了一夜。
阮昭的路,他也生生走了一遭。
“傅少,”朱斩单膝撑地,神色凝重,“自昨日顾忱将阮小姐送到了高铁站后,阮小姐便不知所踪了。”
傅烬迟低头闭眼,唇瓣翕动时,声音暗哑,缓缓吐出白雾,“什么叫不知所踪?”
“就是…巧妙地躲避了各处监控,并且未使用她的身份信息来乘坐任何交通工具。”
“顾忱那里呢?”
“查过,没有可疑。”
“呵,她可真出息…”
傅烬迟抬头,血眼猩红,“当初,就该把定位芯片钻进她骨头里!”
他睨着朱斩,冷漠开口,“你清楚冥鸦的规矩,找不到人,就把自己的眼珠子喂梁上乌鸦!”
朱斩重重颔首,“是!”
这时,管家钟叔匆匆来报,说傅寒江自早起就不舒服,现在人浑身冷得发颤还把早饭全都吐了。
傅烬迟站起身,表情是一贯的冷血,“人不舒服就找医生,我又不会治病。”
钟叔为难,“如月小姐的意思是送医院,可傅先生不以为然,说是不打紧…”
“那就依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骨祠。
*
转眼到了5月11号,傅烬迟二十八岁生日这天。
入夜,泷浦市最大的邮轮“烬海号”灯火通明,甲板上铺满了从挪威空运过来的蓝色玫瑰,1000架无人机整装待发。
觥筹交错间,连空气都弥漫开来金钱的味道。
这场生日宴以傅太太的名义举办,为的就是缓和傅烬迟和苏映柔之间的关系。
一半真心,一半做戏给大家看。
这艘船是当年傅寒江送给他的成年礼。
十八岁的他,和一群伙伴合力将阮昭抛进湛蓝的大海。
同一天,阮昭学会了游泳。
阮昭在他心里生了根,亦爱亦痛。
所以,他根本不会来这虚伪的生日宴。
没寻到阮昭,他哪都不去。
这半个月,他表面有多淡定,内心就有多焦灼不安。
他笔锋如刀,却在签署文件时,不小心签了阮昭的名字;
举杯与林业大亨谈笑间,杯身总留有淡红色痕迹,那是他将阮昭的头发煅烧在银戒里,戒齿日夜割着无名指关节溢出的血渍;
朱斩汇报搜寻无果时,他突然捏碎钢笔,“扩大范围,细查所有带有临终关怀的医院。”
墨汁混血,顺着掌纹滴落,他的语气平淡如讨论天气,“尤其是沿海城市…她是喜欢海的。”
……
本应出现在邮轮上的他,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朝邸。
几名上了岁数的佣人,将他围了起来。
英姐朝他身后左看右看,“您…自己吗?”
傅烬迟难得勾唇,“是应该带昭昭回来的,英姐,我找不到她了。”
英姐、海叔、老陈,面面相觑,目送他步履沉重地走上楼。
推开书房的门,他坐到修复台前。
可房间收拾干净,连她身上那股好闻的淡淡花香,都己闻不到了。
不多时,英姐端上来一杯果茶和一块儿栗子蛋糕。
“阮小姐叮嘱过,记得拿给您吃。蛋糕是老陈做的,可步骤是阮小姐口述的。这栗子仁,也是她亲手煮亲手剥,冻在冰柜里。她说您口味刁钻,特意调了好几次甜度,您尝尝,可还能入口啊?”
傅烬迟挥挥手,英姐放下东西识趣离开。
银叉悬于蛋糕上方,他忽然想起想要结束生命的那个雨夜,是阮昭捧着沾了泥土的栗子蛋糕对他说,“吃了吧,吃了就不疼了…”
她并不知道,自沈令仪去世,他的味蕾也跟着死了。
她以为连接他们之间的纽带,却是他痛苦的开关。
叉子落下,傅烬迟削下了蛋糕的一角。
奶油、蛋糕坯混合着浓郁的栗子香入口,他狼吞虎咽进肚子里,再吐得一塌糊涂。
不经意间,手肘碰到了投影仪的开关。
蓝光射出,渐渐凝成他的形象。
“哦?本尊!检测阮昭己超过半个月未使用傅烬迟二代,现要确认她是否去世,是否要删除‘昭昭的倒数日记’和‘余烬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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