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洞”里弥漫的气味，像是把整个滨岩市最底层的汗臭、劣质烟草、过期啤酒和水泥粉尘一股脑儿塞进了一个巨大的、不见天日的闷罐子里，然后放在盛夏的太阳底下发酵了三天三夜。
季阳推着他那辆后轮辐条明显歪了两根、时不时发出“嘎吱”抗议的破电动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坑洼不平的、黏糊糊的水泥地上。
每走一步，湿透的廉价运动鞋就发出“噗叽”一声，挤出一小股带着下水道腥气的泥水。
他身上的油烟味，在这片混沌污浊的空气里，竟然显得没那么突兀了，甚至被更浓烈的体味和尿骚味稀释了不少。
头顶是纵横交错的、锈迹斑斑的巨大管道，粗壮得如同史前巨兽的血管，有些地方还“滴答滴答”渗着浑浊的液体。
昏黄的白炽灯泡挂在歪斜的电线上，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光线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巨大的轰鸣声从西面八方传来，是头顶地铁碾过轨道的震动，是远处工业区不知名机器的咆哮，混杂着球鞋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叫、足球撞击墙壁的闷响，以及人群爆发的、毫无章法的嘶吼和咒骂。
这里就是滨岩市野球的心脏，也是它最肮脏的血管——“老鼠洞”地下球场。
“让让！让让！眼瞎啊！”一个只穿着背心、露出大片狰狞纹身的光头壮汉粗暴地推开季阳，差点把他连人带车怼到旁边淌着可疑液体的排水沟里。
壮汉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一个用废弃集装箱围起来的简易球场，那里正爆发着一场激烈的争夺，人声鼎沸。
季阳稳住车把，啐了一口唾沫，混着泥水，继续往里挤。
他目标明确，是靠近最里面角落的一个更小的、用破轮胎和铁丝网圈起来的场地。那里人少一些，但气氛同样火爆。
“嘿！阳子！今天怎么这么晚？油条都凉透了！”一个蹲在铁丝网边、穿着褪色篮球背心的小个子青年看见他，眼睛一亮，扬了扬手里半根蔫了吧唧的油条。
他叫猴子，是这片儿的消息通。
“凉了你自己吃！老子差点成刺身拼盘！”季阳没好气地把电动车往旁边满是涂鸦的墙壁上一靠，发出“哐当”一声。
他脱下湿漉漉的一次性雨披，随手甩在车座上，露出里面那件洗得发灰、胸前印着模糊不清的“闪电送”字样的T恤。
雨水混合着汗水和蹭到的污渍，让T恤紧紧贴在他精壮的上身，勾勒出清晰的肌肉轮廓——那是长期负重疾驰和对抗风雨刻下的痕迹。
“嚯！挂彩了？”猴子眼尖，看到他手肘和膝盖擦破的油皮，渗着血丝混着泥水。
“小意思。”季阳活动了一下肩膀，牵扯到摔伤的地方，疼得他眉头一皱，但很快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
场地里正在进行一场3v3。球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飞快地滚动、弹跳，撞击着轮胎和铁丝网，发出杂乱无章的噪音。六个身影在有限的空间里疯狂地追逐、碰撞、嘶吼。
没有裁判，没有规则，只有最原始的冲撞和把球弄进对方用两个破油漆桶摆成的“球门”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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