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诺基亚在黑胶袋底震动时,陈实正趴在仓库铁架上给铜线分类。霉味混着金属腥气往鼻腔里钻,他摸出手机瞥了眼——37个未接来电,全是带"+"号的境外号码。
"爸,吃饭。"
小默的声音从仓库卷帘门缝渗进来,少年手里托着铝饭盒,蒸汽在六月燥热里凝成水珠,顺着指缝滑进袖口补丁。陈实把手机塞回裤袋,金属外壳贴着大腿发烫。
"今天有肉。"小默掀开盒盖,红烧肉汤汁浸透底下垫的旧报纸,铅字在油渍里模糊成团。陈实喉结动了动,这肉够换三卷绝缘胶带。
催债电话是半年前开始的。
建材店倒闭时签的高利贷像条附骨之疽,陈实记得那个穿鳄鱼皮鞋的放贷人,金链子在领口勒出红痕:"陈老板,咱们按小时计息。"
手机突然在饭盒边震动。小默筷子尖颤了颤,肉块滚进报纸上的"法治新闻"专栏——《严厉打击暴力催收》。
"喂?小陈啊!"老赵的破锣嗓穿透听筒,"西郊拆了片违建,铝合金窗框堆成山!"
陈实掐灭来电,油渍在屏幕上晕出彩虹纹。他看见小默把饭盒往这边推了推,油汤里沉着半块没刮净的猪毛。
城中村修车铺的二手冰柜成了临时仓库。
陈实弓着腰把铝合金条码进冷冻格,霜花沾在睫毛上化成水。老赵叼着烟蒂蹲在门口望风,火星在暮色里忽明忽暗:"催命鬼消停了?"
"手机没电了。"陈实扯谎时,裤袋里传来震动酥麻。他想起小默上周摔坏的充电器,接口处的铜丝像条蜷缩的蛇。
冰柜合盖的闷响惊飞电线上的麻雀。老赵突然按住他肩膀:"这批货能吃三天饱饭。"
小默在等父亲第七次错过门禁。
月光从铁皮屋裂缝漏进来,在地面拼成歪扭的棋盘。男孩把新画纸铺在膝盖上,炭笔尖悬在"23:00"的时标上方——这是陈实说好回家的时间。
仓库方向传来金属撞击声。小默在"00:00"处画了个佝偻背影,又在"03:00"补上盏充电台灯。画到"06:00"时,他听见楼底三轮车的吱呀声比往常早了西小时。拾荒者之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拾荒者之王最新章节随便看!
陈实抱着捆电缆撞开门,袖口沾着机油和方便面调料粉。小默嗅到他身上有冰柜的腐臭味,混着某种陌生的铁锈腥气。
充电器爆炸是在凌晨三点。
蓝火窜上窗帘那刻,陈实正梦见自己在接无穷无尽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机械女声:"您己进入失信人名单..."
"爸!"
小默赤脚踩灭火星,塑料熔化的焦糊味裹住父子俩。陈实攥着烧变形的充电头,看见儿子脚背烫起的水泡,像枚嵌在皮肤里的硬币。
手机在废墟里突然亮屏,37条语音留言涌进来。小默抓起发烫的金属块,重重拍向窗台——
"啪!"
诺基亚在钢筋水泥上炸成零件,SIM卡弹进墙缝深处。陈实听见儿子粗重的喘息,像头受伤的小兽。
催债人找上门时,老赵正在仓库盘点废铝。
穿花衬衫的壮汉踢翻磅秤,弹簧秤盘砸在陈实小腿上,发出沉闷的"咚"。领头的光头捏着打印纸,逾期金额像滚雪球般吞噬着仓库阴影。
"陈老板手机关机很潇洒啊?"
陈实后退半步,脚跟抵住藏着合金锯片的纸箱。他瞥见小默抱着素描本躲在货架后,炭笔尖在"14:00"时标上戳出个黑洞。
老赵突然掀开冰柜,寒气卷着铝条哗啦倾泻:"哥几个,这吨货够抵半月利息不?"
月光再次漏进铁皮屋时,小默在画纸右下角补了颗流星。
陈实数着卖冰柜的钱——扣除被抢走的铝条,还剩西百七十二块三毛。儿子脚背涂着紫药水,在"06:00"处画了个带翅膀的闹钟。
"明天去买充电器。"陈实把钱塞进饼干盒。
小默突然撕下画纸,时标与黑影在撕扯中裂成两半。他把带流星的那半塞给父亲:"这个能许愿。"
后半夜,陈实攥着半张画纸蹲在公厕边。诺基亚零件在塑料袋里泛着冷光,SIM卡槽的铜片像截断的时光。
当通讯工具成为债务的镣铐,当爆炸的充电器烧穿父子间最后的体面,陈实在强制关机中获得的不是安宁,而是更深的生存时差。而少年撕碎的时光图谱里,藏着对父亲永不停歇的追赶——他用静默的画笔,接住了那些被催债电话切碎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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