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的二手三轮车吱呀碾过落叶堆时，陈实正把儿子往怀里按。小默校服左肘新缝的补丁蹭着他下巴，粗粝的针脚像蚂蚁在皮肤上爬——那是昨夜他借着路灯，用捡来的尼龙线笨拙缝上的。
“真去幼儿园拆窗框？”老赵回头啐口痰，“那地儿可金贵，家长开的都是西个圈儿！”
陈实喉结滚了滚。三轮车斗里，铁撬棍和麻绳捆成的工具包随颠簸哐当响。他想起上周在废品站，穿貂皮的女人捂鼻绕开他时甩下的词：“蟑螂。”
小默突然从夹克里钻出头：“赵爷爷，铝合金每吨多西百块对吗？”
孩子眼睛亮得惊人，陈实胸口那团淤堵的气倏地散了。
幼儿园栅栏门镀着金漆。保安捏着登记本上下扫视陈实磨出毛边的裤脚：“证件。”
“王主任预约的拆窗……”
“废品回收证！”保安拇指敲着玻璃上贴的告示，“闲杂人等严禁入内！”
玩具城堡般的教学楼里飘出钢琴声。小默忽然拽陈实袖口：“爸，那是吴子航。”
滑梯旁，穿小西装男孩胸前晃着银口哨——正是上月嘲弄小默“捡垃圾儿子”的班长。陈实触电般抽回手，掌心在裤缝蹭了又蹭，仿佛真沾了秽物。
王主任指挥工人卸窗框时，陈实正蹲着捆扎废弃水管。不锈钢管反射出扭曲的人影——吴子航母亲牵着儿子站在草坪上，玫红羊绒裙摆扫过冬青丛。
“陈默爸爸？”女人高跟鞋尖点在他工具包前，“真是你啊！”
陈实脊椎僵成生铁。女人嗓音甜腻如幼儿园广播：“早听说您转行做环保事业，没想到服务到这儿了！”
“李太太认识？”王主任诧异。
“哎呦，当年我们家别墅装修，陈老板瓷砖店可气派呢！”女人掩唇轻笑，腕上玉镯叮当撞响，“风水轮流转呀，您这回收旧物也算为社会发光发热了……”
工人们闷头拆窗框，铁锤砸墙声震得陈实耳膜生疼。他佝偻的背渗出冷汗，指甲抠进铝合金窗框缝隙，金属毛刺扎进指腹也浑然不觉。
“阿姨。”
小默突然插进两人之间。男孩展开皱巴巴的素描本，画纸上是陈实昨夜弓腰分类金属管的侧影，标题用红蜡笔写着：《资源再生工程师》。
女人愣怔刹那，继而笑弯了腰：“工程师？陈默这想象力随谁呀……”
笑声被金属撕裂声斩断——陈实猛拽窗框，年久锈蚀的合页迸出火星！半扇窗轰然砸地，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拾荒者之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溅起的碎玻璃擦过他颧骨，血珠混着汗滚进衣领。
全场死寂。陈实抹了把脸，血手印像团燃烧的烙铁：“王主任，这扇窗算我的。”
回程三轮车厢堆满窗框。小默忽然掏工具包：“爸，您忘带这个。”
陈实低头——沾满机油的帆布袋里，赫然躺着那管赭石颜料。管身被体温焐得温热，盖子边缘还沾着去年他咬开的齿痕。
“吴子航说……”小默声音闷在铝材缝隙里，“下周美术课要画《爸爸的职业》。”
暮色裹着寒风灌进衣领。陈实攥紧颜料管，塑料外壳发出濒死的呻吟。他想起女人镯子上晃动的冷光，想起保安捏登记本时的小拇指，最终所有画面坍缩成儿子递颜料时颤抖的指尖。
城中村入口，小卖部电视正播本地新闻：“……废旧资源循环利用高峰论坛今日开幕。”
荧光屏蓝光泼在围观人群脸上。陈实扛窗框的剪影被拉长投在“垃圾分类示范街”标语上，某个醉汉突然嗤笑：“哟，电视里捡破烂的都成专家了！”
哄笑声中，小默突然冲向电视。新闻镜头正给到某企业家特写——那是陈实破产前合作过的建材商！
“他偷过我爸的设计图！”男孩嘶吼撞进风里，像只被逼到悬崖的幼兽，“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陈实的世界骤然失声。他看见酱油渍从儿子袖口蔓延到肘部补丁，看见赭石颜料从裂开的管口溢出，像道灼热的血泪淌过他紧握的拳头。
铁皮屋地上铺满铝合金条。陈实举着砂轮打磨窗框毛边，火星瀑布般溅在护目镜上。小默蹲着分拣螺丝，忽然递来颗沾血的螺帽——是白日他脸上伤口蹭到的。
“扔了吧。”陈实哑声说。
孩子却掏出素描本，将螺帽摁在画纸中央。铅笔绕着铁锈勾描，渐渐化成一朵燃烧的荆棘花。标题新添了小字：“爸爸的血是金属味的勋章。”
砂轮尖啸声戛然而止。陈实扯下护目镜，镜片内侧凝满白雾。他抓起那管裂口的赭石颜料，挤出一坨膏体抹在儿子袖口酱油渍上——
褐红覆盖了污黄，像岩浆吞没荒原。
当世俗的蔑视化作烧红铁钳烙在脊背，陈实用崩裂的虎口接下所有灼伤。而少年以画为盾刺破流言，将带血的螺帽淬炼成荆棘勋章。羞耻感焚尽的灰烬里，“拾荒者”的标签正在熔化，露出“父亲”二字的钢骨。
(http://www.220book.com/book/RV9D/)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