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荧光灯管滋啦作响,陈实盯着缴费单末尾的“¥6870.32”,指甲在数字上抠出灰白的划痕。缴费窗口的扩音器机械重复:“请134号陈默家属速缴清欠款。”那声音像根冰锥,把他钉在塑料椅上一动不能动。
病房里传来小默的咳嗽声,闷得像是破风箱在扯。陈实透过门缝看见儿子蜷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点滴管,床头挂着“营养不良并发肺炎”的牌子。三天前班主任的电话炸雷般响彻废品站:“陈师傅!小默咳着血晕倒了!”
“先交三千押金。”护士把单据拍在台面时,他摸遍全身只掏出西百七十二块八毛。
城中村的夜雨把“实诚旧物回收”的破招牌浇得透湿。陈实掀开防水布,露出墙角半人高的医用氧气瓶——这宝贝是他三天前从倒闭的社区诊所废墟里扒出来的,瓶身泛着冷蓝的光。老赵叼着烟斗啧啧称奇:“全铜阀门!这玩意儿清洗消毒能卖药厂,少说值八千!”
此刻他疯狂擦拭阀门锈迹,掌心被铜刺扎得渗血。黑皮那伙人昨天来砸场时狞笑:“拆迁办的废料老子包圆了,你个捡破烂的趁早滚蛋!”但氧气瓶是他最后的筹码,足够结清医药费再买三罐蛋白粉。
“砰!”
铁皮门突然被踹开。黑皮脖颈的金链子晃进雨中,皮靴碾住陈实按在氧气瓶上的手:“哟,藏挺深啊?”
碎玻璃扎进陈实膝盖时,他听见小默的喊声刺破雨幕:“爸——!”
男孩竟从医院偷跑出来,怀里紧抱着帆布书包,瘦得像根随时会折断的芦苇。黑皮的小弟揪住小默衣领狂笑:“病秧子也来送死?”
“放了他!”陈实嘶吼着撞向黑皮,却被钢管砸中肩胛骨。剧痛中他瞥见儿子从书包抽出裁纸刀——那是他修废品用的工具刀!
“我绝不能…”
小默的刀尖没有刺向任何人,反而猛地划破自己手臂!鲜血混着雨水淌下,吓得混混们倒退两步。趁这空档,男孩将裁纸刀塞进陈实掌心,冰凉的手指在他虎口重重一按。
父亲读懂了儿子的死谏:宁可自毁,绝不跪着活。
械斗在警笛声中仓皇收场。陈实背着小默蹚过污水巷,血从儿子手臂滴进他后颈,烫得心口发颤。经过诊所废墟时,小默忽然挣扎下地,从瓦砾堆里扒出半截针筒。
“护士阿姨说…消毒要用酒精。”男孩喘息着举起针筒,筒身标签印着“75%乙醇”。
陈实突然浑身战栗——这针筒和氧气瓶来自同一批医疗废料!他疯狂刨开碎砖,果然挖出整箱未开封的医用酒精棉。
“爸,”小默把染血的校服袖子撕成布条,笨拙地捆紧父亲流血的膝盖,“卖瓶子前…咱们自己消毒?”
月光照在男孩睫毛的血珠上,陈实喉咙里滚出声野兽般的呜咽。他抓起酒精棉狠擦铜阀门,锈迹脱落处露出“德国莱茵”的钢印——老赵说得对,这是救命的金子!
药厂采购员捏着鼻子踢了踢氧气瓶:“最多三千,沾过血晦气!”
陈实盯着对方公文包上“康健医疗”的Logo,突然抓起酒精棉擦亮阀门内壁:“您闻,一点铁锈味都没有!”采购员凑近时,他猛地旋开阀门——嗤!高压气体喷出酒精味白雾!
“带压力的?!”采购员触电般跳开,“这…这得专业设备检测!”
“不用测。”陈实把针筒拍在桌上,“同批医疗废料里找到的,针筒密封膜都没破。”他当众抽吸酒精喷向火焰,幽蓝火舌瞬间吞噬废纸堆。
火光映红采购员惊愕的脸:“真是无菌的?!八千五!现金!”
当陈实把八千现金砸在护士台时,小默正趴在病床画新素描。
画里佝偻的男人在暴雨中高举铜瓶,瓶口喷出的火焰化作巨龙;男孩自己则蜷在龙翼下,流血的手臂变成星辰。画名用红药水写着:《我绝不能失去的光》。
“小默你看!”陈实冲进病房扬起缴费收据,“明天爸就去买…”
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儿子撕下画纸,将带血的校服袖子按在空白处——布纹浸透红药水,拓印出半幅残缺的龙翼。
“给黑皮的。”小默把画纸折成方块,眼底烧着幽暗的火,“他砸碎咱们七个玻璃瓶…这是赔款单。”
当催缴单化作尊严的绞索,陈实在暴雨中攥紧生锈的铜阀门,如同抓住勒进血肉的救命绳。而少年划破手臂的血誓,终将废料堆里的微光,淬炼成焚毁绝望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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