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债电话第三次响起时,陈实把搪瓷杯捏出了裂缝。
“明天中午十二点,见不到两万块,你儿子放学路上可得当心!”嘶哑的威胁混着麻将牌碰撞声,像毒蛇钻进耳道。陈实盯着墙角那袋分好类的合金配件——那是他熬了七个通宵从废弃机床拆洗出的宝贝,本打算明天卖给机械厂的老周。可老周昨夜发来消息:“货款压三个月,爱卖不卖。”
“爸?”小默忽然掀开隔断布帘。
男孩手里攥着张通知单,校服袖口蹭了抹钴蓝色颜料——那是陈实上周用捡来的铜线换的。“素描比赛材料费…三百块。”声音轻得像叹息,“老师说…不交也行。”
陈实把搪瓷杯重重顿在桌上。裂缝渗出褐色的茶渍,蜿蜒如绞刑绳。
凌晨三点,城中村的鼾声沉入污水沟。
陈实撬开床底铁皮箱时,小默翻了个身。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箱底躺着三样东西:半管干裂的赭石颜料(两年前那晚他没送出去的)、裹在塑料袋里的离婚证、还有把刃口崩裂的合金裁刀——这是当年建材店倒闭时,他唯一藏起来的“家当”。
裁刀在掌心沁出寒意。那年他用它裁过婚房的喜字,裁过小默的出生证明,最后裁碎了仓库封条。现在,刀柄缠的绝缘胶带己发黏,像蜕下的蛇皮。
窗外突然闪过手电光。陈实扑灭蜡烛的瞬间,听见讨债头目刀疤强的声音:“废品陈这屋灯灭得倒快!”
陈实是从公厕后墙翻出去的。
墙根堆着的泡沫箱被他踩塌,腐臭的菜叶糊满裤腿。刀疤强带着两个马仔堵在巷口,电筒光柱像探照灯扫过垃圾堆。
“强哥,那小子肯定溜了!”
“跑?”刀疤强冷笑,靴尖碾碎半截粉笔——那是小默昨晚画井盖棋盘用的,“把他儿子书包挂电线杆上,看他还躲!”
陈实缩在馊水桶后咬破了嘴唇。血腥味漫进喉咙时,他摸到裁刀豁口上黏着的墙灰——和上周工地欠薪那包工头办公室墙灰一个味。
旧工业区像巨兽的尸骸匍匐在夜色里。
陈实钻过锈蚀的栅栏,裁刀别在后腰硌着骨头。这里曾是他最后的希望——上个月发现的废弃配件库房,管理员老张头醉酒时说漏嘴:“厂子破产三年了,老鼠都比人多!”
可此刻库房卷帘门竟透着光!陈实贴着墙根挪近,听见里面传来对话:
“……废铁按三毛收?刀疤强你他妈比收破烂的还黑!”
“不要?落日听风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老子明天就让这变火葬场!”
铁门缝隙里,刀疤强正把烟头按在账本上。满地散落着陈实标记过的合金配件,老张头瘫坐在油污里,半边脸肿得发紫。
陈实退进阴影时踩断了枯枝。
“谁?!”刀疤强踹门冲出,电筒光柱钉住他佝偻的身影。
“哟,拾荒王亲自巡山?”马仔嬉笑着抡起钢管,“你那宝贝儿子今天……”
钢管带起的风声劈向面门前,陈实后腰的裁刀己滑入掌心。二十年没碰这刀了,当年他用它裁瓷砖像切豆腐,现在刀尖却在发抖——小默画《拾光者》的侧脸突然闪过脑海,画里他指尖捏着的合金正泛着冷光。
“跑啊!”老张头嘶吼着扑向马仔。
混乱中陈实被钢管扫中膝盖,裁刀脱手飞进草丛。刀疤强的皮鞋碾上他手指时,库房里突然“轰隆”巨响——货架因撞击倾倒,成箱配件暴雨般砸落!
陈实拖着伤腿爬出工业区时,天边己泛出尸骨般的灰白。
掌心死死攥着半枚齿轮——这是货架倒塌时迸到他怀里的,边缘还带着裁刀崩出的新缺口。裤袋里三百块钱浸了血,那是他从刀疤强外套摸到的,油污的纸币上还沾着半枚蓝颜料指印。
路过24小时便利店,他盯着橱窗里的素描纸看了三秒。玻璃反光中,他看见自己血污的脸上有道结痂的抓痕——那是老张头扑向马仔时,指甲刮过刀疤强脸溅上的血。
“要过期面包吗?买一送一。”店员打着哈欠推门。
陈实把齿轮按进收银台缝隙:“存着,明天来取。”
出租屋铁门推开时,小默正跪在地上拼贴画纸。
满地碎纸片都是被撕毁的《拾光者》,男孩用胶带把残片粘成扭曲的新画面:佝偻身影在废墟中高举手臂,手里攥着半枚带血的齿轮。
“材料费…交上了。”陈实将三百块钱放在画纸中央。
血渍在纸币上洇开,像朵锈蚀的花。小默突然抓起钴蓝颜料管,把整管蓝色挤进搪瓷杯——那是陈实昨夜喝剩的苦丁茶。
蓝与褐交融成漩涡时,男孩蘸满颜料的手突然按上父亲血污的裤腿。
掌印覆盖了破洞,如夜空突然绽出星群。
当刀疤强的钢管砸碎最后的生路,陈实在血色废墟里攥住了半枚齿轮——那是暴徒掠夺的赃物,却是他赎回儿子梦想的钥匙。而少年用撕裂重组的《拾光者》,在父亲坠落的深渊里竖起一道旋梯:他用沾满颜料的掌心宣告,真正的拾光者从不在黎明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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