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裹着死鱼内脏的腥气糊在陈实脸上。他缩在电线杆阴影里,夹克拉链勒着喉结,仿佛绞刑架的绳套。五步外的绿色垃圾桶张着豁口,桶沿黏着半片腐烂菜叶,蝇群嗡鸣如送葬的哀乐。
“赵伯说…塑料瓶一毛五。”
小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男孩抱着洗褪色的帆布书包,指尖抠着破洞边缘漏出的海绵。陈实没回头,却看见路灯把儿子的影子钉在地上——那影子细得像根随时会折断的芦苇。
汗珠顺着脊椎沟往下淌,浸透腰间的旧报纸。那是今早包过期面包的纸,此刻隔着衣料烙着他的皮肉。昨夜房东踹门时溅落的唾沫星子,此刻突然在耳膜里炸开:“明早再不交租,带你家小崽子睡桥洞去!”
陈实猛地压下鸭舌帽。
尼龙帽檐割裂视野,世界坍缩成水泥地上一滩油污。这是他昨天在工地垃圾堆捡的,帽顶裂了道口子,露出灰白色内胆,像道豁开的旧伤疤。
“你回屋。”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小默却往前挪了半步。帆布书包带子滑落肩头,露出半截卷成筒的旧画纸——那是撕碎的《拾光者》残稿,孩子熬夜重新拼贴过。
陈实突然冲了出去。
夹克下摆扫过垃圾桶锈蚀的棱角,腐臭味劈头盖脸砸来。他闭眼探手插进垃圾堆,黏腻的粥状物瞬间淹没手套。隔着手套传来的触感让他胃袋抽搐:泡发的卫生纸团、冻硬的泡面残渣、某种滑腻的动物内脏……
“爸!左边!”
小默的喊声惊飞蝇群。桶壁内侧卡着个矿泉水瓶,瓶身被挤压成扭曲的感叹号。陈实指尖距瓶口三寸时,巷口突然射来一道白光。
“干什么的!”
保安的手电筒光柱如铡刀劈下。陈实缩手的动作太急,手套刮在的铁皮上,“刺啦”撕开道口子。脓黄色的汁液顺着裂口渗进指缝。
鸭舌帽被光柱挑飞的瞬间,他看清保安制服胸标——宏远物业。三个月前他跪在这家公司财务室,求他们结清最后一笔瓷砖款。秃顶主管把烟灰弹在他肩头:“破产佬还有脸讨钱?”
“捡…捡个瓶子。”陈实把伤手藏进衣兜。脓液混着冷汗在掌心发酵。
保安的光柱扫过他磨破的鞋尖,停在缩在阴影里的小默身上:“哟,这不是考年级第一的陈家小子?你爸改行收破烂了?”
小默怀里的书包“咚”地砸在地上。画筒滚出来,系绳散开,《拾光者》的铅笔稿在光柱下摊开——垃圾山上佝偻的背影,正弯腰捡拾半截反光的合金锯片。
保安的嗤笑卡在喉咙。
陈实佝偻的背突然挺首。他踩住滚到脚边的画纸,拾荒者之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拾荒者之王最新章节随便看!鞋底碾过保安惊愕的倒影,右手暴伸进垃圾桶!
黏滑的内脏裹住手腕,断裂的鱼刺扎进手套裂缝。他攥住那个扭曲的塑料瓶,发狠往外拽。腐败的垃圾山轰然塌陷,酸奶盒爆开的浆液溅上他下巴。
“废品回收,犯法?”陈实举起瓶子。
塑料壳在路灯下泛起油污的光,瓶身“××山泉”的商标被污渍蚀去半边,残存的青蓝色山峦轮廓,像极了小默校服上的校徽图案。
保安的光柱晃了晃:“脏…脏东西别乱翻…”
陈实拧开瓶盖。昨夜小默藏饼干的场景鬼使神差浮现——孩子掰开干硬的芝麻饼,把带芝麻那半塞进他口袋:“爸吃这个,香。”
残水混着腐渣浇在保安锃亮的皮鞋前。
“现在干净了。”陈实把空瓶塞进书包。塑料壳擦过画纸上的《拾光者》,发出沙沙的刮擦声。
废品站铁栅栏投下监狱般的阴影。
“三斤二两。”秃顶老板把塑料袋甩上秤盘。陈实盯着弹簧秤颤抖的指针——那上面挂着小默的颜料钱、半个月的房租、儿子校服的第二颗纽扣(昨天被同学扯掉的)。
老板弹过来两个硬币:“塑料瓶降价了,一毛二。”
钢镚在水泥地上打转。陈实弯腰去捡,后腰的旧伤猛地一抽。冷汗糊住睫毛时,他看见墙角堆着台报废的落地扇——铁网罩凹陷,但电机外壳印着“DAEWOO”的钢印。
“电扇卖吗?”
老板顺着他的目光嗤笑:“烂铁五块。”
陈实把硬币拍在秤盘上:“加三块钱,我拆个零件。”
铁皮屋里,小默用棉签蘸碘伏涂他手上的伤。
垃圾桶的鱼刺在虎口划出三道血痕,脓液混着铁锈凝成褐色的痂。男孩呼吸喷在伤口上,羽毛般轻痒:“赵爷爷说,伤口沾垃圾会烂…”
陈实突然展开紧攥的左手。
生锈的电机转子躺在掌心,铜线圈在烛光下泛着暖黄。小默眼睛倏地亮了——那铜丝绕成的螺旋,像极了他画册上的恐龙骨架。
“靠紧点。”陈实撕开台灯电线。
铜丝缠上转子轴芯,的线头按进充电插口。转子在父子交叠的掌心跳动起来,带起的风拂过小默睫毛。
破风扇铁网罩的阴影投在《拾光者》画稿上,旋转的光斑掠过垃圾山,最终停在那截被赋予新生的合金碎片上。
当第一个塑料瓶挣脱腐臭的桎梏,当生锈的铜芯在掌心搏动重生,陈实在尊严的刑场上完成了献祭般的仪式。秤盘上的钢镚测量着生存的底线,而转子旋起的气流里,己有微光刺破沉沦的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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