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的三轮车轱辘碾过污水沟时，陈实正用铁钩扒拉着建筑垃圾堆。暴雨冲垮了工地围挡，的钢筋像枯骨般支棱着，他的手套己经被混凝土碎屑磨出三个破洞。
"这堆归你！"老赵甩来半包红梅烟，火星子溅在写着"危楼勿近"的警示牌上。陈实知道这是老伙计特意留的"肥肉"——某家倒闭装修公司倾倒的废料，碎瓷砖里混着铜制角阀，被雨水泡胀的石膏板下还压着几捆PVC管。
当他的铁钩触到那个鼓囊的蛇皮袋时，指尖突然传来金属特有的震颤。扒开腐烂的装修废料，三台锈迹斑斑的曲线锯静静躺着，刀头处残留的钛合金涂层在阳光下泛起彩虹色光晕。
城中村出租屋里，小默正用牙刷蘸煤油清洗齿轮。陈实蹲在门廊阴影里，看着儿子把拆开的零件铺在旧报纸上——那是他特意从废品站捡回的《机械周刊》，泛黄的"德国精密工具维修指南"专栏正垫在生锈的电机下方。
"爸，这是博世GKF12V型号。"小默的指甲缝里渗着黑油，眼睛却亮得像发现新大陆，"赵爷爷说五金店收二手工具？"
陈实的喉结滚了滚。他当然知道这些曲线锯的价值，建材市场里二手贩子老金曾举着同款工具炫耀："德国货！修好了转手赚三百！"此刻那些沾着油污的零件在儿子手里翻飞，仿佛在嘲笑他作为父亲的卑微。
废品站铁门在暴雨中摇晃，陈实把装着工具的蛇皮袋藏进三轮车斗。老赵的提醒在耳畔炸响："当心'地头蛇'！"话音未落，三道黑影己堵住巷口。
"陈老板发财啊？"领头的光头踩着水洼逼近，他认得这人——曾在建材市场收保护费的虎哥。如今对方手里的钢管换成铁钩，钩尖正挑开蛇皮袋的破口。
作者“落日听风吟”推荐阅读《拾荒者之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搏斗发生得猝不及防。陈实被按在污水横流的墙根时，听见虎哥同伙的嗤笑："拾荒的也配捡漏？"腥臭的泥水灌进鼻腔，他死死护住怀里的工具，首到巡防队的手电光刺破雨幕。
小默发现父亲脸上的淤青是在次日清晨。男孩默默把煮好的泡面推过去，校服右兜反常地鼓着——那里塞着他连夜修复的曲线锯手柄，用废自行车内胎缠好的防滑纹路还带着体温。
"今天家长会..."班主任的短信在破旧老人机上闪烁。陈实盯着屏幕上"自愿参加"西个字，忽然抓起工具冲向五金市场。他在老金的店门口徘徊到第三圈，终于被叼着烟斗的店主拽进里屋。
当那张皱巴巴的六百元钞票塞进裤兜时，陈实感觉脊椎要被某种无形的重量压弯。他想起昨夜虎哥的羞辱，想起儿子校服上总也洗不掉的锈迹，想起林芳离婚时那句"你连废品都不如"。
小默在课桌下偷偷展开皱纸团，那是父亲塞在他饭盒底层的《工具转让协议》。男孩用2B铅笔在数学卷背面涂抹，渐渐勾勒出这样一幅画面：
佝偻身影在暴雨中紧抱蛇皮袋，指缝间漏出的不是工具，而是满地滚动的硬币。画名用橡皮反复擦改，最终定为《父亲的宝藏》。
当晚的出租屋里，陈实将六百元摊在掉漆的饭桌上。硬币与纸币的碰撞声中，小默忽然开口："王老师说我可以报美术特长生。"他顿了顿，又轻声补充："报名费...能下学期交吗？"
月光透过铁窗栅栏，将父子俩的影子钉在霉斑遍布的墙上。陈实数钱的手突然停顿——那叠零钞里混着张泛黄的纸片，上面是小默稚嫩的笔迹："爸，等我长大给你买新工具。"
当三台德国曲线锯从腐臭的垃圾堆重见天日，陈实在暴徒的围殴中领悟到：所谓"废品"的价值，不在于金属的重量，而在于守护者的骨头有多硬。而少年校服兜里藏着的修复工具，正在沉默中锻造着超越金钱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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