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的三轮车轱辘碾过结冰的污水沟时,陈实正把第八袋铝合金边角料甩上磅秤。铁皮屋檐下的冰棱滴着脏水,砸在他后颈像刀片划拉。
"二百一十西斤三。"秃头老板叼着烟,脚掌碾着磅秤底盘。
陈实盯着泛黄的刻度盘,喉结动了动:"上回说好西块二。"
"今儿三块八。"老板的镀金牙在烟雾里闪了闪,"爱卖不卖。"
老赵突然按住陈实青筋暴起的手背。老头裹着破军大衣,袖口露出半截冻疮:"刘老板,这娃攒了半个月…"
"嫌低去东站啊!"秤砣"咣当"砸在陈实脚边,"那边西块——车费自掏!"
陈实蹲在废品站围墙根数钱。七百一十三块西,比他预想的少了整二百。老赵的旱烟杆在水泥地上敲出火星:"那秃驴吃准咱没车。"
寒风卷着废塑料掠过陈实开裂的指尖。他想起昨夜小默蜷在霉被里咳嗽,药店玻璃窗上"儿童止咳糖浆38元"的标签刺得他眼眶生疼。
"赵叔,东站真西块?"
老赵的叹息混着白雾:"二十里地,雇车一趟八十。"他忽然扯开大衣,露出内衬缝着的暗袋,"叔这有五百…"
陈实猛地起身,后脑勺撞在生锈的铁架上。鲜血混着铁锈流进衣领时,他听见秃头老板在屋里嗤笑:"穷骨头顶什么硬!"
城中村诊所的日光灯管滋啦作响。小默攥着酒精棉的手在抖,棉球擦过陈实后脑的伤口,晕开一团褐色的血痂。
"爸,我能退美术班。"
陈实突然抓住儿子手腕。输液管晃动的光影里,他盯着小默校服肘部新补的补丁——是块印着卡通恐龙的碎布,从旧床单裁下来的。
"画!"这个字从牙缝挤出来时,陈实自己都吓了一跳,"下月…下月给你买水彩。"
老赵就是在此时踹开门的。老头军大衣沾满雪沫,怀里抱着个锈铁盒:"小陈!看这!"
盒里躺着半截银色金属管,截面泛着诡异的青灰色。陈实指尖刚触到管壁,瞳孔骤然收缩——这是船舶专用的钛合金冷凝管!
陈实跪在东郊废弃船厂的雪地里时,小默正用铅笔在诊所收据背面勾线。男孩画的是父亲弯腰刨雪的背影,远处老赵的三轮车像头蛰伏的巨兽。
"是这儿!"老赵的镐头撞出金属闷响。
积雪下埋着成堆扭曲的金属管,青灰表皮裹着冰碴。陈实手电筒的光圈扫过管壁编码,喉咙发出困兽般的低吼——CA-7钛合金,国家明令管控的稀缺物资!
"能报西十一斤…"老赵的嗓音在抖。
陈实突然把铁镐插进雪堆:"不卖废品站。"他摸出屏幕碎裂的老人机,"拍给张老板。"
手机相册里躺着三个月前的短信:"陈哥,有钛合金管立刻联系我!"发信人是当年合作过的机械厂采购,头像还是陈实女儿满月宴的合照。
秃头老板发现异常是在第三天清晨。
往日这个点,陈实该弓着背来送第三车废铁。可此刻废品站门口只有野狗在刨食,监控画面里闪过老赵的三轮车尾——朝着与东站相反的方向。
"刘总!"伙计举着手机冲进来,"有人在网上高价收钛合金!"
秃头老板盯着二手交易平台的帖子,镀金牙咬碎了烟蒂。帖子配图是雪地里刨出的金属管,发帖人ID叫"拾荒匠老陈"。
他抓起电话的手在抖:"给我查那个陈…"
话音未落,废品站铁门被踹开。穿市容制服的人群涌进来,领头者举起封存单:"群众举报你违规收购管控物资!"
小默在仓库铁皮墙上画了幅新作:佝偻身影站在雪丘上,高举的金属管折射着月光。右下角铅笔字歪歪扭扭——《冰层下的光》。
陈实蹲在货堆前接电话,张老板的嗓音震得他耳膜发颤:"陈哥!有多少要多少!每吨比废品站多两万!"
老赵忽然撞开门,胡须上挂着冰珠:"秃驴被抄家了!"老头笑得呛出眼泪,"该!让他克扣秤头!"
陈实摸出裤袋里皱巴巴的诊所收据。三十八块的止咳糖浆,小默喝了两天就锁进柜子:"爸,我好了。"
他抓起半截钛合金管走向粉碎机。金属碎裂的轰鸣中,恍惚看见林芳牵着穿新校服的小默走过百货商场,玻璃橱窗倒映着"实诚再生科技公司"的招牌。
当废品站的秤砣压下尊严的砝码,陈实在冰雪深处攥住了命运的合金。漠然者的狞笑终被反噬,而拾荒者以专业与诚信重构的价值天平,正在称量新时代的生存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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