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暴雨季的第七天，铁皮屋的霉斑爬上了碗柜。陈实蹲在潮湿的墙角数挂面——三十二根，这是父子俩最后的存粮。
"下月房租还差西百六。"房东昨夜的催缴声混着雨滴砸在铁皮上，陈实盯着案板上发潮的面条，突然发现小默的校服裤又短了两寸，露出冻得发青的脚踝。
男孩正趴在缝纫机改装的课桌上画画。泛黄的速写本是从废品站淘来的会计账本，背面印着"××建材公司"的褪色红章。
"今天吃两顿。"陈实把十五根面条扔进沸腾的铝锅，铁锈色的水泡裹着霉味翻涌。锅底沉着半片烂菜叶，是今早在菜市场垃圾堆扒来的。
小默笔尖顿了顿，在画纸右下角添了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油花上浮着葱花，旁边写着美术教室墙上的标语：观察生活。
陈实摸黑出门时，后腰的旧伤像插着把钝刀。三天前帮物流站卸货，五十斤的纸箱砸在腰椎第三节，工头塞给他二十块钱医药费："年纪大就别逞能。"
废品站的探照灯扫过围墙，老赵蹲在屋檐下冲他晃手电："钢厂那批废料今晚到！"老人胡子挂着雨珠，"你眼神毒，能挑值钱货。"
陈实扶着墙挪步，雨水顺着雨衣领口灌进脊背。他想起小默藏在枕头下的速写本——最近总画些凌乱的线条，有次瞥见像是人躺在担架上。
"老陈？"老赵的手电光突然定在他脸上，"你脸白得跟死人似的！"
钢厂废料堆在露天货场，暴雨冲刷着生锈的机床残骸。陈实的手电光扫过断裂的齿轮，突然停在某块扭曲的铁板下——半截不锈钢管反着冷光，管身印着模糊的"316L"。
"医疗级不锈钢！"他扑跪在泥水里，指甲抠进管口螺纹。去年帮私立医院处理报废设备时见过这种材质，回收价是普通不锈钢的三倍。
老赵的撬棍卡在铁板缝隙："搭把手！"
陈实后腰的剧痛炸成白光，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混在雨声里。铁板轰然掀开的瞬间，泥浆下的不锈钢管露出真容：十七根，每根两米长！
小默在速写本上画第西碗牛肉面时，听见楼下的三轮车响。
父亲拖着不锈钢管进屋的姿势很奇怪，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拾荒者之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像生锈的机器人。男孩目光扫过对方裤脚——泥浆里混着暗红色血渍。
"爸，吃饭。"他把画本倒扣，铝锅里的挂面糊成一团，十五根面条涨成三十根的体积。
陈实摸出塑料袋裹着的烧饼，表层被雨水泡发了："钢厂发的..."
小默咬下烧饼时尝到铁锈味。他盯着父亲僵硬的坐姿，突然掀开对方雨衣——后腰处的血痂黏着衬衫，渗出黄褐色脓液。
"捡钢管刮的。"陈实试图咧嘴笑，却疼得倒吸冷气。
男孩转身翻出碘酒瓶，那是用三个矿泉水瓶跟诊所护士换的。棉签戳进伤口时，陈实听见儿子喉咙里压着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
后半夜，小默摸黑溜进网吧。
他站在厕所隔间展开速写本，最新一页画着医疗不锈钢管的剖面图，标注着"316L"和回收价格比对表。这是上周跟踪父亲去废品站时偷记的数据。
"小孩滚出去！"网管揪着他衣领时，速写本里飘出张字条："三中后巷，卖美术高考秘籍。"
油腻男人松开手，眯眼打量画作："你画的？"
清晨六点，陈实在枕头下发现两百块钱和速写本撕掉的页面。画着他佝偻背影蹲在货场，旁边对话框写着："爸，我去早自习了。"
"今天吃牛肉面！"陈实抖开塑料袋里的筒骨，肉铺老板施舍的边角料还沾着碎肉。不锈钢管卖了西百八，他留了八十买止痛药。
小默把面条吸得哧溜响，油花上的葱花是用废品站讨来的小葱种的。男孩突然抬头："爸，面条比昨天好吃。"
陈实的手僵在碗边——铝锅里飘着的还是十五根发霉挂面，只是多了两滴香油。他看着儿子将速写本垫在碗底，画纸上的牛肉面正冒着真实的热气。
暴雨砸在铁皮屋顶，混着男孩含混不清的吞咽声："真的...特别香。"
当饥饿成为丈量尊严的标尺，当疼痛化作生存的刻度，陈实在暴雨中刨出的316L不锈钢，不仅是医疗级金属的冰冷价值，更是一个父亲用脊梁熔铸的生存答卷。而小默撕碎的速写本里，藏着比牛肉面更滚烫的谎言——他用少年的画笔，在发霉的生活里烹煮出爱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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