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纺织厂拆迁区的铁皮围墙被酸雨蚀出蜂窝状的孔洞,陈实用钢筋撬开最后一块水泥板。腐锈的机床底座下,几根裹着沥青的铜线蜷成蛇形——这是老赵说的“金矿”,能抵十车塑料瓶。
腰伤像根烧红的铁钎戳进脊椎。他跪在碎砖堆里,指甲缝渗出的血混着铜绿,把扳手染成暗褐色。三天前在五金厂卸货时扭伤的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每挪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远处飘来烂菜叶的酸腐味,垃圾清运车碾过水洼的闷响让他神经紧绷——这片拆迁区是野狗群的领地。
"够小默两个月颜料钱。"他咧开干裂的嘴唇,铜线缠上腰间的麻绳时,金属凉意贴着皮肤游走。夕阳把废墟染成血色,铁皮棚顶的缝隙里漏下一道光,正照在角落半掩的柴油发电机上。陈实瞳孔骤缩——那台老式康明斯的散热片闪着青铜光泽。
野狗的低吼是从背后袭来的。
陈实转身时,三条黑影己呈三角阵型包抄。领头的是只独眼黄狗,溃烂的眼眶糊着绿脓,獠牙挂着不知哪具尸体的碎肉。他倒退两步,后腰撞上生锈的钢筋架,铜线哗啦散落一地。
"滚!"他挥舞扳手砸向铁皮墙,空荡的撞击声激得狗群龇牙。独眼黄狗前爪刨地,水泥碎渣溅到陈实渗血的裤管上。他摸到腰间别着的半块砖头——今早从城中村围墙拆下的红砖,棱角还带着青苔。
砖块擦着狗耳飞过,在废机床外壳上炸成齑粉。三条黑影同时扑来,陈实抡起扳手砸中左侧黑狗的鼻梁,腥臭的血喷进他睁大的眼睛。右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独眼黄狗的獠牙穿透工装裤,扎进三天前卸货留下的伤口。
陈实踉跄栽进柴油发电机的铁壳里。腐锈的金属腥气灌满鼻腔,他反手扣住散热片,掌心被锋利的铜片割开。狗群在外围逡巡,独眼黄狗舔着牙缝里的布条——那是他裤管上撕下的布料。
血顺着裤管滴在发电机外壳上,蜿蜒成暗红的溪流。他突然僵住——血渍渗进散热片缝隙时,露出底下模糊的钢印:1983-Ⅲ型军用品。老赵醉酒时提过,这种退役军机的核心部件能卖废铜价十倍!
狗群发起第二轮冲锋。陈实抓起沾血的铜线甩成圈套,独眼黄狗跃起的瞬间被缠住前爪。他趁机扑向三米外的铁皮堆,腰间的麻绳在空中绷首——另一端还拴着那捆铜线。
陈实拖着伤腿在钢筋迷宫里逃窜。野狗的喘息声忽远忽近,像催命的鼓点。他拐进半塌的锅炉房,踩塌的煤渣堆扬起呛人的黑雾。腰间铜线刮过铁架的火星点燃粉尘,爆炸的气浪掀翻紧追的灰狗。
"小默……"他摸到裤袋里硬物——儿子用废电路板拼的钥匙扣,尖锐的焊点刺破指尖。三天前的场景突然闪现:小默蹲在漏雨的屋檐下,用捡来的丙烯颜料在铁皮上画向日葵。"等拆迁队拆到这里,画就跟着房子没了。"男孩说这话时,手指抹开雨痕,花瓣在积水里晕成金色的河。
陈实蜷在废弃水塔的铁网里。狗群在塔底徘徊,独眼黄狗溃烂的眼眶对着他晃动的伤腿。他撕开衣摆包扎伤口,血渍在布料上绽开暗红的花——和小默画册里的向日葵惊人相似。
月光照亮水塔外壁,斑驳的"安全生产"标语下,几根镀锌钢管斜插进墙体。陈实瞳孔收缩——这不是普通钢管!军工级镀锌层在月光下泛着蓝晕,管口内壁的螺旋纹分明是炮管退火工艺!
狗群开始啃咬承重柱。陈实抽出别在后腰的钢锯——昨天从废品站花五块钱买的断齿锯。他锯下钢管时,金属摩擦声惊动塔底的独眼黄狗。最后一根固定螺栓崩飞的瞬间,他抱着钢管从十米高空坠落。
钢管插入煤渣堆的闷响惊散狗群。陈实吐出嘴里的血沫,摸到腰间那截镀锌管还完好。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老赵的三轮车铃声刺破晨雾。
"军用退火管!"老赵的烟斗砸在车把上火星西溅,"你小子踩狗屎……"话音戛然而止。他盯着陈实血肉模糊的小腿,那里缠着浸透血的向日葵手帕——是小默用捡来的窗帘布缝的。
废品站过磅时,独眼黄狗远远蹲在路口。陈实攥着八百二十块钱,突然抓起磅秤边的生锈铁钩走向野狗。老赵的惊呼声中,铁钩擦着狗耳钉进柏油路面。黄狗哀嚎着逃窜,陈实弯腰捡起钩子上挂着的半片狗毛。
"明天还来。"他把狗毛塞进装钱的塑料袋,"这儿埋着三台退役发电机。"
当野狗的獠牙撕开生存的伪装,当血渍意外揭露废墟的宝藏,陈实在畜生环伺的绝境里悟出最残酷的真理——底层人的尊严,必须用伤口的血与铁器的冷光来浇筑。而小默画中那些终将消失的向日葵,正以另一种形式在他父亲染血的指缝间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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